携着《红豆》走天涯

作者: 杜文娟

当我还是怀春少女的时候,同时喜欢上了两样事物,一样是红豆,一样是旅游。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人生远行的第一站,真的就到了桂林。那是一个清晨,火车轰隆隆到站,巨笋一般伫立绿野的小山猛地撞醒了我的睡眼。那一刻,我惊诧地望着窗外,难道这也叫山吗?同在一片蓝天下,西北的山峦怎么就一峰连一峰绵延千里呢?乘了小舟,在燕子飞入百姓家的水泽稻香中轻轻荡漾,一个念头突兀冒出,多么灵秀的山水啊,若今生有缘就生活在这里,石女一定能变成秀女呢。

贫穷限制了脚步,但不能扼制住想象。经过漫长挣扎,一朵文学小花终于从冰封磐石下冒出,这朵脆弱而卑微的花朵,就是我噢。发表作品当然是价值的体现,《红豆》灯塔一样,成为我向往的园地。那个时候,没有微信也没有微博,但有QQ群,左岸QQ群就是文学青年活跃的阵地之一。群里有编辑,更有作者,我的QQ名叫杜杜,还和韦毓泉、黄土路老师成了QQ好友。再到二〇二一年岁末,西安疫情肆虐,大家足不出户,就在这个时候,韦毓泉老师微信留言:杜杜,给你邮寄点我们这边的水果。韦老师发来给西安作者的慰问视频。除夕前几天,编辑老师询问我的地址,过后我便收到了《红豆》杂志的贺年卡。快递小哥全副武装,戴着头盔和手套,仿佛宇航员。彼此高扬手臂,隔着铁栅栏,才够到邮件。当即拆开,清雅精致迎面扑来。贺卡的正下方“《红豆》杂志”四个字,印在青山云雾间,左上方几根枝丫随意伸出,点缀数颗红豆。一轮红日的右上方,竖排着“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多年来,收到过不知多少明信片、贺年卡、慰问信,唯独这一张,双手捧住,抱在怀中,避免被风雪拂去,放置在书架的梅花鹿摆件旁,随时看见,瞬间温暖。人到中年,朋友如秋风中的树叶,作者与编辑的深情厚谊,也许是最长久和弥足珍贵的吧。

大约二〇〇五年前后,开始在《红豆》发表作品,先是散文,后来是中短篇小说,再后来是长篇小说《红雪莲》。散文《南中国有个叫周庄的水乡》获过一个奖,成为某地中考模拟题中的阅读材料,文末那句“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这就是周庄”被众多读者喜爱和引用。散文《唐古拉的绿雪》也上过年度选本,散文集《绿雪》就源于此。

二〇一〇年春天,韦毓泉老师告知,《红豆》专门为陕西青年作家发一个小说专辑,希望由我组稿。我便约了周瑄璞、宁可等人的短篇小说,于当年第十期刊发。离开陕西之前,我把此事拜托给宁可。当时我在雅鲁藏布江中游北岸的尼木县吞巴村考察,这里是藏文创始人吞弥桑布扎的故乡,有藏尼纸、尼木藏香和普松雕刻的“尼木三绝”。九月初积雪融化,雪峰近得似乎伸手可触,村中的柳树一人环抱不住,比任何一个人的年龄都大。水车咣当作响,当地人利用雪水流动研磨浸泡过的柏木,木浆制成砖块,晾干以后与藏红花、麝香、白檀香、豆蔻、甘菘、冰片等一起,混合搅拌做成藏香。正当我爬上又一片金色青稞地的时候,一只野狗迎面扑来,手机忽然响起,宁可在千里之外说着什么,我只记住了“红豆”二字。恍惚了好一会儿,看见了高处的雪山、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才想起遥远的南国,那里的山巅肯定没有积雪,那里的河水肯定没有这般湍急,但我们是多么亲近、多么幸福。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二〇一七年春节前两天,我把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红雪莲》发给《红豆》编辑老师,留言中写道:“这一刻,我点燃藏香,听着《那一天》,给您发稿子。这份邮件对我是多么重要。点着尼木藏香,听着佛说,是整个写作《红雪莲》的常态。十年走访,四个年头书写,为了一朵雪莲花开。此时此刻,却是如此纠结。昨天才知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我得买年货了,首先得买一把挂面。”清楚地记得,点击发送键以后,我再次潸然泪下。

后来,身心疲惫的我去往三亚,手机显示在天涯区。在那里完成了后记《牧草样的生命》,连同全文在二〇一七年第五期长篇小说专号发表。丘晓兰老师还与我作过一段对话,后来发在《朔方》上。《红豆》赐福,这部作品被中国作家协会列为重点扶持作品,还先后获得过《红豆》文学奖优秀作品奖和第五届柳青文学奖长篇小说奖等多种奖项,被翻译成藏文,成为西藏自治区“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庆祝西藏民主改革六十周年”献礼图书。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和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分别连播了汉文版和藏文版。

二〇一九年盛夏,飞跃千山之祖万水之源,重返拉萨,我将刊有这部小说的《红豆》杂志,连同九百个页码的藏文版《红雪莲》,一并献给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和信徒心中的圣殿大昭寺,完成了我的青藏文学之旅。桂林山水甲天下,《红豆》大爱满天涯,彼此陪伴,人间值得。值《红豆》创刊五十周年之际,祝愿《红豆》越办越好。

责任编辑   谢   蓉

特邀编辑   张   凯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