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光阴里跳伞(组诗)
作者: 陈巨飞锦衣夜行
月亮探出头,云帐镶了金边。
下棋的人早已散场——
一头象逃离棋盘上的危险,
在窨井里,写生活的
历险记:谁在夜里独行?
在有名的街道,他没有名字。
他没有花朵,也没有春天。
你却点燃他,一堆篝火,
一封旧信。他流过泪,一滴,
两滴,像举棋不定的天气。
像悄然去远方的车辙,
泄露秘密时,遇到泄气的对手。
谁都想翻盘,除了车轱辘。
谁都想赌一把,窗户的铰链
却不服输,要一次次地
把风推出去。最后,他成为
你的反作用力:每一个碎片,
都有镜子过河后的锋利。
柳哨
湖边,夕阳吞食金灿灿的鱼钩。
石凳子从大山赶来,坐定。
石凳子上的一枚柳叶,
想变成柳叶刀,这并不难。
只需撕完四月的日历,
它就能划破春天,不留痕迹。
——柳哨没有加入合唱团。
它的声音不算好听,
还经常走调。据说,满月的夜晚,
它会回到一棵枫杨上,
破译风的密码——它尖叫着,
向湖水展示它的发现。
适合交谈的人,往往更适合
彼此沉默。这是交谈的
另一种形式:炉子里煮着茶,
请古人来暖和身子。
从唐诗中折一枝柳条,
柳哨就会送给我们一座公园。
端午之诗
山林清澈。飞进时是灰鹭,
出来后,被洗成白鹭。
我偏爱江水浑浊的一段——
当石榴吐出火焰的舌头,
等风开口。等远嫁的人,
腹部像裹紧的粽子,坐船归来。
唯有艾草拒绝远行,甘为
守门人。唯有炊烟不可辜负,
用晨雾的形式返乡。
刻碑的工匠坐在记忆的首席,
过江赴宴时,碑,选择躺平——
笔直的背脊,与碑互换了身份。
鱼钩从不和鱼争辩,浪花
反复诘问沙滩:和谁对饮呢?
就着多年前的课文,佐以
高邮咸鸭蛋。我咳出多年前的
泥沙,一脚踢出个虎头——
收割机在麦田里替它写下碑文。
以月光之名
湖泊睁开眼睛——山谷里,
一丛鸭跖草,也没打算
放弃自己。鱼儿学会飞翔,
一列火车,和远方打赌:
它的叹息声不能作为赌注,
旅客的梦想却可以。
月光这么白。在月光下
撒谎的人会脸红。旧房子,
适合月光串门,同时
进来的人,风是其中之一。
梦中,镜子以月光之名,
在夜里挣到一地碎银。
我如此富足,任谁也没有
像旷野这么大的存折。
仿佛可以把过去输去的,
全部赎回来。河流在理财,
而云,依旧没有不动产——
几根白发是时间的利息。
梦游者
梦中的镜子张开翅膀。在沙滩上,
有瓦砾、羽毛,
和盛有时光的罐子——
那些不可琢磨的,不断变幻的,
河水腹中的石头。
他,在那里一站就是很久。
像错过繁星的人,
等待落日的严惩。
他向陌生人说起自己的身份:
斫琴的工匠、酿造月光的
驯兽师、军棋高手和医生……
——他不全是“他”,还有
三分之一的,被河水覆盖的影子。
他习惯飞翔和臆想——
他没有重量,他是空的。
盗梦者
盗梦者掘地三尺,在最后一尺
挖到了月光。经秋风考证,
这截月光曾落入井中,
溅湿幽暗的青苔。白天,
楝树大把挥霍黄澄澄的果实,
想做一名粗线条的版画师。
晚上却生出如弓翠眉,倾倒
一地墨汁。蝴蝶出门,
酝酿出逃。二胡,靠两根弦
旅行,比所有的马
走得更远:找不到破绽的茧里,
寂静,在练习狮吼功。
河床干裂,水在退租。梦,
有了改善型住房。钥匙转动,
声音找到缺口,从此
长出翅膀。盗梦者无法摆脱,
月光托起天空的
不真实之感:谁在光阴里跳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