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银散文二题
作者: 李贵银李贵银,湖南新宁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楹联学会会员。已发表文学作品六百余篇(首)。出版文学作品集《昙花的梦》《飞越群峰》以及土地经济学专著《广西农垦国有土地经营管理研究》。其楹联作品获奖六十余次。
江边燕子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每当桃红柳绿的春季到来之际,燕子就像接到请帖一样总是翩翩然成双成对,在屋檐下、门楣上闪来闪去寻找做窝的场所,时不时蹲在晾衣服的竹竿上呢喃。串串燕语婉转动听,尾音拖得特别长,让多少好奇的眼睛望向莺歌燕舞的天穹。
燕子一旦选定筑巢的地方,它们便有分工似的开始了做窝的劳动。燕子三五天就能堆砌出一个能容纳三五只燕子的半菠萝形圆巢。燕窝筑成了,雌雄燕子会蹲在燕窝里亲热一番,类似于人类新郎新娘进了洞房。辛勤的劳动换来了安居乐业,它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雌燕子生下一窝燕蛋,它静静地在窝里孵化。雄燕天天到外面捕捉飞虫,喂给雌燕,雌燕边吃边叫,雄燕边喂边亲嘴,那情景真让人们顿生无穷的嫉妒。不到一个月,乳燕就破壳而出了。孵出乳燕后,雌燕就不再蹲窝了,而是与雄燕一道比翼双飞出去捕捉飞虫喂养乳燕。老燕衔食靠近燕窝时,先用短促的叫声向乳燕打招呼,乳燕的肉身雀跃一下,张大嘴巴争抢食物。老燕的原则应该是逐一喂送。有一次,我注意到第一第二只被喂了三轮了,可第三只还没喂到一轮,没有被喂到的伸出头来摇摆猛叫,试图引起老燕的注意,我在旁边暗暗觉得好笑。
老燕喂食的动作快捷,在窝边停留极短时间便飞走,我想捕捉它们飞动中喂食的镜头,多次尝试都没有成功,然而此时我却发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它们无论怎么辛苦劳累,无论食物怎么难找,老燕子从来都是飞在空中捕食活着的、在飞的大小飞虫,从不站在地上捕捉或捡取任何动物或植物,更不会啄食任何早已死去的昆虫与其他食物。目睹偶尔被乳燕弄掉下来的蜻蜓的残骸,我顿感燕子不仅是益鸟、人类的朋友,而且在某些方面还是人类的老师。一种莫名的敬意不经意间油然而生,站在燕窝底下,我一次又一次地向燕子行起了注目礼。
半个月左右,乳燕羽翼渐丰,老燕就会带它们练习飞翔。翅膀硬了,它们就逐一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燕子离窝后长得很快,没过几天它们母带子、兄携弟地回来,栖息在筑巢那间屋的晾衣竿上,一排一排地站着,叽叽喳喳地叫着,粗看每只都一样大小,都是口裂深、喙扁短、翼尖长、尾分叉,都着一身蓝黑色燕尾服,几乎分不清哪只是老燕、哪只是雏燕。我们能看到燕子在小河里飞翔的风景,它们贴着河面低飞,时不时冲击河面,击起串串水花,水花在阳光下幻化成七彩的珍珠。燕子身姿矫健,动作潇洒,给我们带来美的享受。
由于我们居住者的善良、好鸟,几乎从不伤害它们,它们呼朋引伴地在晾衣竿上越聚越多,最多时达到三十多只。燕子多了,屋墙上、地上,难免沾染上一颗一颗燕子的粪便,初看直让人气恼,可转念想想“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的诗意,再品味一下“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的名句,有时觉得燕子的粪便里似乎还蕴藏着传统文化的风流意趣。
打扫完燕子的粪便,我百感交集。转瞬又将是“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的季节,燕子又将南迁而去、远走高飞了。我们除了顺其自然,唯有在屋梁底下默默地祈祷:燕子啊,你们在这里停留久一些吧,明年春天,愿你们一个个“似曾相识燕归来”。
蚂蚁掠食
我喜欢观察蚂蚁,无论是站在高楼顶上,还是蹲在某个公园的一个角落,看到蚂蚁在行动,我都会习惯地驻足观察它们的举动。这次,我带着好奇心来到离居住地不远的青秀山公园探察蚂蚁的行踪。这一次我不仅看到了蚂蚁爬行,还看到了它们掠食。
那是五月的一天下午,我与妻闲坐在青秀山九狮壁前林荫下登山石梯的顶级石阶上看书吃面包,无意间几小块面包渣掉到了脚下的石阶上。仅过约莫三分钟,就有一两只小黑蚂蚁迅速地爬行到面包渣边,用两根触须迅捷地碰了碰,马上躲开,随即左旋右转两下不见了。再过约莫两分钟,一大队的小黑蚂蚁便如一条线串着似的涌了过来。也就在此时,我们坐处左侧那一端紧靠九狮壁前的大石块缝里也开始出现生物蠢蠢欲动的迹象。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的一只大黑蚂蚁引来了它的小分队,也来我们脚底下抢掠这几点小小的面包渣。大黑蚂蚁约有一厘米长,全身黑中带灰,尤其是头部和尾部,黑色上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茸毛,有点灰头土脸,一副山中野匪的形象。它们传递信息的速度似乎比小黑蚂蚁慢了半拍,能抬起的小面包渣块都被小黑蚂蚁抬走了,它们这一队三十多只大黑蚂蚁才“出警”,剩下两块较大的面包渣被我踩在石阶的小缝隙里,它们怎么夹也夹不出来,这时我终于发现大黑蚂蚁的弱点和怪癖。原来大黑蚂蚁根本不会互相配合共同抬走那几小块面包渣,它们没有团结互助共同劳动的习惯和特性,它们只会自顾自地从大面包渣上撕咬下一块自己能扛得动的小小渣,然后自顾自地搬回家去,而且它们识别路途的灵敏度也明显地弱于小黑蚂蚁,大黑蚂蚁咬着块小渣在巢穴周边转了好几个大弯圈,才算找到了共同的“家”——那九狮壁前左侧第二块花岗岩与前沿阶石往内数第三块花岗岩相拼接处的一个土垤,外面杂乱地盖着几片枯叶,好像没有小黑蚂蚁那样的工事。
我与妻在观察这两种蚂蚁的掠食行为时,同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现象,那就是小黑蚂蚁之间不互相残食,但小黑蚂蚁吃大黑蚂蚁,它们能够三五成群地搬运大黑蚂蚁的尸身,或者一只小黑蚂蚁独自拖起比自身体重重四倍的大黑蚂蚁的尸身健步如飞。另一面是,大黑蚂蚁一碰见小蚂蚁与自己争抢面包渣,就张开“铁钳”将小黑蚂蚁身子咬成两截,甩到一边。大黑蚂蚁也吃自己的同类,一见到死去的大黑蚂蚁,它们就自顾自地将它夹住扛起往巢边搬运,但搬运的速度和轻松程度并没有超过小黑蚂蚁。我不由得钦佩起小黑蚂蚁这个芝麻粒一样大小的生命。
越是这样想着,我越是对大黑蚂蚁生出几分鄙夷的念头,它们满地乱爬乱窜,一点秩序和方向感都没有,便由讨厌而萌发了杀机。脚下一碾,死了一只,鞋底一搓,又死了一只。眼见大黑蚂蚁被我踩得尸横遍野,“悲壮”异常,那些为去捡面包渣而往外窜的大黑蚂蚁更加慌乱无序,自顾自择路逃命。我的皮鞋这下可滑了,一阵乱跺脚,又是一大片大黑蚂蚁的尸身。半个小时下来,大黑蚂蚁的“阵亡将士”有二十多员。面前是大黑蚂蚁的“惨案”现场,可奇怪的是小黑蚂蚁几乎一只也不见了,它们早已乖乖地龟缩到蚁巢中吃面包去了,齐心协力共同劳动换来了安全而舒适的享用,免受了人类的惩罚,这一点,哪是那些愚笨的大黑蚂蚁所能比得了的?
我一面宽慰着自己的“杀戮”,一面扫描了一下眼前的战场。见有一只大黑蚂蚁有点异样,它碰触到自己同伴的尸身后连连后退,然后围着同伴的尸身转了三大圈,最终没有去扛去夹,而是跑到一处石块缝隙的边沿微微地抖动着身子,一会儿一动不动,一会儿又爬动几下,让人感到神秘莫测。面对这一条看不见底的黑洞洞的窄缝,作为人类,我似乎也开始泛起一种微妙的怜悯和无名的恐惧,一种对神秘力量的恐惧,一种对动物世界了解不透、担心被生命报复的恐惧。环顾一下四周,暮色已沉,阒无一人,坡沟林密,一派阴森,妻已先行走出谷去,叫我快些往回赶,我便无心再去踩死这只奇怪的大黑蚁。我飞速跑离了这个充满惊奇和神秘,同时渺小又博大的蚂蚁掠食现场。
责任编辑 蓝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