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古辣马界

房永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小说选刊》《山东文学》《广西文学》《红豆》《南方文学》等刊物，小说《雪衣画眉》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21年度好小说。曾获《红豆》文学奖等。

古辣本来就很神奇，偏偏还有个马界。

不管是从南宁到桂林，还是从桂林到南宁，总会在路上看到“古辣”两个大字，我心想，这么奇特的地名肯定会有故事。于是便用心地查了查。原来，明朝这里就有古城圩，圩城南面有一泉，名辣泉，泉中有小粒红石，人们取泉水酿酒，埋入土中，日久取出，酒成浅红，香味酷烈，古辣因古城与辣泉而得名。之后吃到了古辣的香米，那米色泽光亮，油身呈半透明状，米粒大小均匀，成饭后柔软浓香，软而不粘，口感极好，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

马界是古辣的一个村委，由大陆、小陆、甘地、黄道、来田、马户、甘村、陶鹿、官塘等一个个村落组合而成。光听这些村名，就知马界真不简单。更不简单的是，马界是2021年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

第一次踏入马界，我见到的是南方少有的冲积平原，于是便有徐霞客之惊叹：“平畴一望，天豁岚空，不意万山之中，复有此旷荡之区也。”600多年前的徐霞客曾来到宾阳，或许就是在这马界见此情景，他在《昆仑关至狮螺江》游记中如此记载。

我来到这里，或许有些迟。

出发时间却是很早，8点从南宁出发，9点就到达马界，主要是来时已是11月底。此时北国早已冰天雪地，南国也有些寒意来袭，哪能再见丰收景象？哪能再赏田园风光？还有就是好多人早就来过马界，仅去年，就有20多万游客来此观光，我自然成了几十万人之后才到此地的人，确显太迟。

然而，等待我的却不是太晚的风景。

内水环绕，小桥流水，古树庭院，三角梅、喇叭花、朱槿花还在竞相绽放，特别是田间的圣女果，似乎忘记了季节，不仅挂满红的、绿的果实，还开着无数的小黄花，嘲笑着即将来临的冬天。

而此时马界正是紫皮果蔗丰收的时节。

马界的紫皮果蔗长满了田间，一垄一垄，一簇一簇，甘蔗像是特别钟爱这片有灵气的土地，相互竞争地向上拔高，有的甚至超过两米，它们像士兵一样攀比肌肉，一个比一个粗壮。农人只好用竹竿打入田中，用绳子连起来，防止甘蔗太高倒下来。这里的紫皮果蔗皮薄汁多，肉质松脆，清甜可口，有清心润肺之功效。我看到的不再是生机勃勃的甘蔗，而是马界人一天比一天更好的甜蜜生活。

我来到崭新的村委大楼。这一天是周末，里面仍有村干部在加班工作，我不好打扰他们。当年，我在乡镇工作多年，深知村干部的不易。可在这装修一新的村委大楼的侧面，有一幢低矮的小屋引起了我的注意，斑驳的墙上写着“以粮为纲，全面发展”。一看，那是一个村史馆，可门已锁上，于是不得不打扰他们，让他们给我开门。

可是，他们说，这个村史馆是大陆村的，他们没有钥匙。当我正遗憾地准备离开时，有一人出来，说：“我帮你叫人来开门。”

门开了，进到村史馆，我们见到一件件慢慢消失的农具，似乎看到了马界人的祖先辛劳的背景。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大陆人曾经过着“炼山为铜，煮海为盐”贩盐煮盐的特殊生活。自清朝中期起，大陆村几乎家家户户建盐房筑盐灶，他们从甘棠码头买回生盐，每户每天可煮三大铁锅盐，一锅熟盐150斤，每斤可得3分钱。他们穿上“铁鞋码”（在布鞋下面钉上铁板），披上蓑衣，不管风吹雨打，不畏严寒酷暑，肩挑背驮行走在羊肠小道上，去到马山、都安、上林等地，真的是“五更鸡，半夜眠”。

在这里，我才知道，20世纪50年代前，大陆村不叫大陆，而叫渌村，这个“渌”就是水清的意思。我想，是后来人觉得这个“渌”字不好写不好认，才改的吧，把好好的一个村名给丢了。

还好，村里有人做了一首诗，也算是给大陆村挣点面子：

大陆故思不用谈，

景象更新确非凡。

池边树丝拂水面，

村边溪水傍青环。

南有高山厅凤水，

北边不丈稻浪翻。

东方日出晖山映，

西下匀出水映山。

桃花绿水皆点缀，

岭中绿树满丛山。

好景一人难绘尽，

后由名师起章还。

给我开门的人姓韦，见我对他们村感兴趣，便给我认真地介绍起来。

大陆村原是一个人均土地只有0.7亩的贫困村，村民种地收入微薄，青壮年劳动力基本外出务工，村子也是破破烂烂的。前几年，在上级的大力支持下，全村群众拧成一股绳，把一块块“硬骨头”啃了下来，大陆村破茧成蝶，成为广西乡村振兴的名片。

我记录的数字或许有些枯燥，但却是一个有力的说明。

一是以“稻”为媒乘势而上。利用位于古辣香米产业示范区核心区域这一优势，积极引导流转土地，整合土地资源，通过租赁、置换耕种等方式，集中全村山地、水田、旱地等2600多亩，成立农业经济开发有限公司，发展特色生态产业、现代农业和乡村旅游业。

二是以“稻”种画创新发展。实施“小块并大块”项目，对200多亩稻田进行平整，采用多种颜色稻谷秧苗混插出“美猴王”“八仙过海”“天蓬元帅”“西游记”“南湖红船”“天安门城楼”等13幅大型3D稻田画，连续三年举办稻田文化艺术节，稻田艺术景区成了广大游客的“打卡”胜地。

三是以“稻”为题壮大经济。依托“古辣香米”的品牌效应，推进“生态+”“旅游+”“文化+”等发展模式，推动农文旅深度融合。农耕“大陆”换新颜，乡村振兴赋新篇。2021年，大陆村村集体收入突破300万元，人均年纯收入达到2万元；2021年9月，大陆村稻田艺术旅游区成功获评为国家AAA级旅游景区。

从村史馆出来，便见村中的池塘，这水纳山川之灵气，汲大地之膏泽，是一切生命的乳娘，让马界瞬间变得灵动起来。

池塘边就是农家。每家的周围，都有一个小菜园，不大，但园里的小菜长势非常好，葱、蒜、姜、芥菜、香菜都有，马界人珍惜着每一块土地，每一块土地都把最好的成果奉献给马界人。

我从“微笑站”向着“幸福站”出发，经过“玻璃水滑道”“彩虹滑道”“枪林弹雨”来到“花海田园”观景台。

没想到，还有一大片稻子没有收割。稻子虽然不再挺立，微微有些低头，却显得更加谦虚。向下俯瞰，核心画卷《文化宾阳》展现了宾阳“五大文化”中的“阳明文化”与“古城古韵文化”，画面再现了“心学”流派创始人王阳明的形象，观景台左侧的《吉祥三宝》《如虎添翼》同样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我慢慢行走在田间，几块特别青绿的秧田映入眼帘。人勤春来早，没想到马界人在此时节就育好了秧，他们要把最好的画面早早地奉献给来宾。

离开马界，我想起宾州清人雷雨人写的回文诗，就当是写给马界村的：

窗纱碧映远山长，

百迳飞棉落絮扬。

忙语鸟移斜日暮，

转阴花动篆炉香。

墙来蝶影新翻板，

柳恋莺声巧啭簧。

廊绕玉溪清水秀，

苍苍草色媚春芳。

我会再来马界，静静地等待被晨光唤醒的山水，欣赏朵朵白云下生机盎然的田野，直到看清这诗意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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