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紫岭
作者: 刘堃本是同窗恋,奈何缘分浅。俊俏村妹,受辱而他嫁;多情教师,失恋隐红尘。一桩凶杀案,道破前情;几段风流债,解开迷局……
紫岭是鄂赣边界处的一座分水岭。紫岭北侧山下,有个两百余户的自然村落,便是紫岭村,隶属湖北雉城。该村远离喧嚣的城镇,背靠竹木葱茏的青山,前临清澈的桂花河。平常时日,村民们闻鸡即起,戴月而归,袅袅炊烟散入青山绿水,书写着山村特有的古朴宁静。
1993年11月13日清晨,霜华满地,薄雾朦胧,惯于早起的人们已纷纷荷锄下地。突然,村后奔出一个年轻人,一路嘶声大叫:“不得了,死人了……”
人们闻讯大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围上前询问。
年轻人叫大根,呼呼喘着粗气道:“后面水库……有、有死人……”大伙儿相顾失色,一窝蜂往水库拥去,一探究竟……
一个小时后,一辆警车“呜呜”地厉叫着驶进了紫岭村。凤栖镇派出所黄所长带着5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跳下车,由村干部领着直奔竹林水库。
竹林水库就在紫岭山下,离村约有两华里,蓄水面积40多亩,由原来的一口水塘改造而成。黄所长拨开围观的群众来到水闸旁的停尸现场,所见惨不忍睹:一床泥污的被絮上,裹着两具无头尸体,尸身一丝不挂,手臂彼此交缠;从裸露的生理特征看出,两尸为一男一女,头颅均在颈脖处被利器砍断,创面血染污泥如酱;白生生的尸体已经开始肿胀变形……
被害人头颅不见,身份不明。黄所长让法医上前验尸,并指挥干警和群众对水库周围和残存水面进行搜索。他自己找来报案人大根和他父亲李老汉询问情况。李老汉尚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说:“我是养鱼专业户,竹林水库连续几年都是我承包的。昨天我与孩子合计,决定趁农闲起鱼卖。今早鸡叫头遍我俩就起身到水库放水。天亮后,水库只剩齐腰深的水,我儿大根眼尖,发现离闸口四五尺处的浅水里浮着一捆黑乎乎的东西。大根下水一看,是个用麻绳捆紧的长条被卷。我们爷俩很奇怪,便费力地把它拖到岸上,用鱼刀把麻绳割开一看,谁料竟是……”
这时,在水中搜索的刑侦队员小宁一声呼叫,提着一个蛇皮袋,哈着冷气,哗哗地蹚着水爬上岸。几个人迫不及待地解开袋口往里一看,不禁毛骨悚然——竟是两颗头发耷拉、龇牙咧嘴的头颅……
黄所长命法医迅速将头颅与尸体复位吻合。村支书上前一看,大惊失色:女尸是人称“三只手”的王菊香,男尸竟是村治保主任胡得贵!
黄所长闻言忙仔细察看,马脸、小分头、酒糟鼻、瘦长身材、40多岁年纪,正是胡得贵!
治保主任是一村的治安负责人,黄所长与胡得贵有过几次交往。在他的印象中,胡得贵是个能说会道、精明强干的人。这位有着20余年党龄的老主任,怎么以这种不光彩的形象暴露在这里?
紫岭“11·13”凶杀案沸沸扬扬地传开,轰动了全镇全县。有说情杀的,有说仇杀的,有说图财害命的……此时正是“二五”普法宣传月,且被害人之一是位老村干部,当地政府和上级政法机关非常重视,严令限期破案。
尸检报告当晚送到了黄所长手上:胡、王二人均为8厘米宽的斧头所杀。王菊香阴道内有遗精,经化验与胡得贵DNA相符,证明两人死前有过性行为;死亡时间离尸体被发现时间相隔约10小时,包尸所用的被絮有八成新,有大量血迹和斧砍痕迹……
侦查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结果令人失望。据案情分析:胡、王两人系行奸时被杀,裸尸被絮为床上用品,应取之案发现场,可断定为室内作案;然而对其两家进行细致搜索,未发现蛛丝马迹,核对被絮亦不是这两家的物品,排除了被害人两家是第一现场的可能性。
胡得贵的妻子年前服毒自杀,膝下一女已嫁,孑然一身;王菊香的丈夫胡憨子6年前死于一家个体煤窑井下塌方,无儿无女,独守空房。胡得贵曾是红极一时的造反派,任职期间得罪过不少人,但近些年行为有所收敛,近期也没与人发生争执斗殴,应该不存在仇杀。他俩均家徒四壁,图财害命更不可能。据胡得贵嫁到邻村的女儿回忆,11月12日那天,胡得贵来她家里做客,心情非常好,傍晚还在她家里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回家的。
黄所长原是县刑侦队副队长,有着多年的破案经验。但“11·13”谋杀案的凶手是谁,却是一个难解的谜。据推理,两人同时被杀且被移尸水库,若是外人所为,不可能远走投尸,应是村内身强体壮之人。眼看限期将近,他只得带人再次驱车到紫岭村。
黄所长找到支书家时,支书正在院里劈柴。寒暄已毕,黄所长无意中看到支书手中的斧子,眼睛不由一亮。他顺手接过一看,这种斧子呈长条弧形,刃口只寸宽。他急切地询问道:“你们劈柴都用的这种斧子吗?”
支书点头道:“嗯,都用这种斧子。”
“那这么宽的斧子呢?”黄所长用手比画着8厘米的宽度。
支书沉思了一下,答道:“这么宽的斧子在农村一般只有木匠才有。”
“木匠?你们村里有几个木匠?”
“原来有两个。老木匠前年死了,现在只有搞木材加工的陈大林。”
“你能不能带我到陈大林家看看?”
“当然可以。怎么,他值得怀疑吗?”
黄所长没吱声。走在路上,支书介绍说:“陈大林挺老实聪明,他那一手木工活都是自学的。他家有四口人,妻子李梅、弟弟陈二林和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他弟弟大学毕业后在镇高中教书……”
说话之间,黄所长等人来到村前的一栋二层的新楼房前,却见院门紧锁。问邻居,说这一家子都在水库死人的前两天走了,这些天一直没回来。黄所长觉得事有蹊跷,决定破门查看。
同来的小宁用万能钥匙开了院锁,却发现大门的锁早已被撬坏。几个人忙进屋搜索。黄所长来到陈大林的卧室门口,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心知有异,举手推门,房门应声而开。卧室内箱开橱翻,衣物狼藉。他和小宁跨进房,见陈大林的高低床没有被盖;垫絮、床头、墙上都有暗红的血迹;床下的几双鞋中,支书认出胡得贵常穿的翻毛牛皮鞋……作案现场找到了!
黄所长迅速提取了指纹、足印、血迹,布置了警戒,立即乘车返镇,下令传讯谋杀案嫌疑犯陈大林、陈二林和李梅。
李梅正在她街上姨父的珍珠刺绣厂帮工。当她被带进派出所时,黄所长不由心中暗赞:这妹子好俊!你看她皮肤细腻白皙,身段苗条性感,瓜子脸上扑闪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举止端庄娴静,衣着朴素大方,身上没一点儿粗俗之气,却盈溢着青春少妇独特的魅力……一看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秀外慧中的女子。黄所长礼貌地请她坐下,并亲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李梅是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黄所长开门见山地说:“李梅同志,你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什么事吗?”
李梅茫然地摇摇头。
“难道你没听说你们村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凶杀案?”
李梅吃惊地瞪大眼睛,说:“凶杀案?我村里?我根本没听说呀。什么时候的事?”
黄所长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说:“时间是五天前的晚上,即上个星期天。被害人一个是胡得贵,一个是王菊香……”
“什么,胡得贵……死了?”李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愣神之际,她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她吐了口粗气,继而略有醒悟地说,“你们是不是认为他的死与我有关?”
黄所长来回踱了几步,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原则是,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胡得贵和王菊香是在你的家里被杀的。”
李梅呼地站了起来,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杀他……”
“别激动。我们并没有说是你杀了他们。但请你如实反映情况,予以配合。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李梅用手掠了一下额前的散发,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说:“因为这些天我家里一直没人。星期天那日早饭后,我家大林就动身到江西他姑妈家打嫁妆去了,我街上姨父到我家去,说他办的刺绣厂等着交货缺人手,要我去帮几天忙……这几天厂里日夜赶货,我连街都没空上。”
黄所长沉吟良久,问道:“你能提供些其他情况吗?比如近段时间遇到反常的人和事?”
李梅默想片刻,不由想起了一件事,心里打了个寒噤,继而又否定地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另一间问讯室里,陈二林受到同样的盘问,他的回答基本与李梅相同。
经多方查证,李梅与陈二林所说属实:12日晚,两人均不在紫岭。李梅在厂里加班,陈二林在学校开会,均不具备作案时间。如果陈大林真去了江西,这条线索又将断了。现在只有找到陈大林问讯,才能作下一步打算。
黄所长问清了陈大林姑妈家的地址后,立即驱车前往江西的富山镇。
这几天,陈大林如坐针毡。他手里虽然干着活,却神不守舍,时不时侧耳听听动静,恰似受惊的兔子。当他发现大门口走来几个威武的警察时,手中的斧头“当啷”坠地。
审讯室里,黄所长先发制人,用逻辑推理和部分证据迫使陈大林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当追问他谋杀胡、王二人的目的动机时,他却愕然地说:“杀、杀胡得贵、王菊香?我没有呀!”
黄所长一愣,怒拍桌子道:“你刚才不是都招认了,你想翻供?”
陈大林仍矢口否认。
“那你杀的是谁?”
陈大林垂下头,哆哆嗦嗦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黄所长。黄所长接过一看,是一封情书。待他看了通信者的相互称呼具名时,大为震惊道:“你要杀的是他们?”
陈大林神态漠然地点点头,呆滞的目光直望着缀满花纹图案的天花板。李梅和陈二林也被再次问讯。过去的一幕幕在他们的脑海交错浮现,演绎成一个曲折而近乎荒唐的故事——
陈大林、陈二林小时候的境遇十分可怜。陈大林五岁丧母,十二岁丧父,兄弟俩凄风苦雨相依为命。为照顾年幼的弟弟,陈大林小学没读完就不得不回生产队拉起了犁耙,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陈二林虽然年幼,却很懂事。他在学校里不贪玩不淘气,用心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深得老师的器重和喜爱。
陈二林和李梅是初中同学。那时,李梅是班上的文娱委员,活泼大方,能歌善舞,是校宣传队的台柱子。她与陈二林同年,父亲是村里受人敬重的老支书。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父母把她视若掌上明珠。
李梅小小年纪,心地善良。她十分同情没爹没娘的陈二林,总想帮助他。只要家中蒸了馍、煮了蛋,她总要带上几个塞给陈二林……陈二林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
读五年级时,李梅的家中突然起了变故,她的父亲因脑溢血去世。李梅母女俩哭得死去活来。从此,陈二林只要有空便帮李梅家砍柴、挑水、割草,尽心尽力地做些能做的体力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他俩双双跨入镇高中时,李梅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小脸恰似剥了壳的鸡蛋滚过胭脂一般,陈二林也长成了一个颀长结实的英俊小伙。两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再也不好意思相伴嬉戏,但爱的萌芽已在彼此的心灵中悄悄滋长。
毕业前夕的一个星期天傍晚,陈二林把李梅的日常生活用品作一担挑了,从家中一同返校。天刚下过暴雨,满地泥泞。两人费力地走到河边,见河水暴涨,连接两岸的十几节木板桥在河水的冲击中摇晃。李梅急了,说:“这河怎么过呀?”
陈二林看了看汹涌的河水,说:“我先把东西挑过去试试,再来接你。”说着,便挑着行李踏上颤悠悠的桥。
李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陈二林平安地过去又返回了,才松了一口气。陈二林要牵着她的手过去,李梅往后退缩着,说:“我怕……我看着打漩涡的水就晕。”
陈二林前后看了看,低声道:“我背你过去怎么样?”
李梅羞怯地瞥了他一眼,说:“你行吗?”
“没问题。”陈二林自信地蹲下身子,李梅便趴在他的背上,双手轻搂着陈二林的脖子。陈二林从未与李梅如此亲近,隔着薄薄的衣衫,陈二林感受到了李梅心房的跳动,闻到了少女特有的体香,不觉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