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密诏
作者: 易晓燕大内血滴子,奉命传诏;土司美圣女,倾心相助;
步步为营,扮猪吃老虎;节节胜利,密诏定乾坤;
击破卖国阴谋,平定叛乱;携手护卫边土,国泰民宁!
攀住崖沿轻身一纵,冯暗上了最后一道绝壁。
两条腿如根深质厚的古树,将冯暗撑在了飞鹰崖的危壁上。稳了稳身形,机警四顾,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射出饿狼般的机敏,冯暗滑进了飞鹰崖。
刚好第七天,冯暗准时到达了接头地点:五峰飞鹰崖石宝司。
公元1735年正月十五,湖北五峰境内,暴雪铺天盖地。大内军机处顶层特务机构粘杆处副统领高四卫冯暗,长途奔袭七天,顺利进入了飞鹰崖,石宝司。
按照路线、方位、图景,冯暗在大脑中次第过滤,周围的环境与血滴子线人提供的资料完全一致。他终于松了口气。
纷乱的雪花借着风势四处乱窜,地上已有半尺厚的浮雪,裹挟着若隐若现的腥气,冯暗知道,那是此处杀过人,大地缝隙里血水的腥气。他脚尖点地,身形掠起如同灵猫,几跃便已到了洞内。
冯暗乃大内粘杆处排名前三的杀人王,大名鼎鼎的血滴子副统领高四卫。这种暗夜适合他。
雍和宫杀手执行任务时,决断只有一瞬,作为帝王身边的顶尖高手,用过多时间迂回就等于找死,以最快速度取人性命乃血滴子的基本技能。这次冯暗来到五峰飞鹰崖,趁鄂西大节隆庆,与朝廷早年安插于五峰境内的大内高手、自己的上司高三卫接头,将一封密令传给高三卫,做一件惊天大事。
在此之前,粘杆处已有两位侍卫长提前到达了,如果顺利,此时的飞鹰洞内应该有他们放置的信号。
洞口是敞开着的,冯暗走得极其缓慢,每前行几步便要折身后退,这样的行进方式令他能探知周围一切异动。此时的飞鹰崖万籁俱寂,看上去毫无危险,静夜就像个熟睡的孩子般干净,但作为一名杀手,冯暗深知,表面的宁静一般都是假象,危险可能就蛰伏在某个角落,恶毒地窥视着。
马儿被安放在百丈崖下,让它好好歇一歇。他的坐骑追云电是匹汗血宝马,已奔跑了七天七夜,这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多年来无数次随冯暗千里奔袭,完成朝廷的秘密任务,生死一线中,它总能准确找到主人并安全撤离。
地图、老虎爪、干粮、通关文牒……冯暗快速将身上所带之物一一取下,顺着洞壁左沿摸索着,寻找可藏匿的地方。一路细细搜寻而来,并没发现同伴留下的信号。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脑海中浮现出崖壁下那块三丈高的石碑:汉不入寨,土不出境。
几百年来,这八个大字无形中约束着汉族与土家族的地域边界。到了今时今日,所有的制度该有个新的了结了。
冯暗往洞内多走了一会儿,发现愈往里走愈暖和。几近中腹,猛地豁然开朗,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有个天井般的敞口一直向上伸展,天光如银练泻了满地,雪花飘飘悠悠从空中落下,看上去如梦幻仙境一般。冯暗缓缓向前,发现洞中心还有一汪泉水,从高空投下的天光以及飞雪,令这一汪水显得如玉一般澄澈,如同无边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天眼。
尽量放轻脚步,踏雪无痕。冯暗就着泉水吃了点儿面饼,再慢慢往最里间而去。按线报资料里给出的提示,此处已然是飞鹰堡地界了。从此处爬上飞鹰洞,再上百丈绝壁,就能到达石宝司王殿,而此行要接头的高三卫,应该就在王殿内。
屏气凝神,冯暗盘膝端坐。
这是一处干爽的侧壁,头顶如帽的巨石遮住了自己,两侧略微伸出的侧翼像一只蚌壳,成了他有效的掩护,身上穿的玄黄圭衣的颜色与崖壁一致,身体紧贴石壁,浑然一体,很难看出有个人蛰伏在此处。
赶紧调匀气息,闭目休养恢复体力。时间紧,任务重,皇上亲自下达诏令,这次接头若失败,可不仅干系一族一域之生灵命脉,这次的任务,牵扯着举国策略。
冯暗闭上双目,长时间奔走的劳累在这一刻得到短暂的休息,心灵的智慧也在快速修复。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憩后的脑神经特别敏锐,就在这时,冯暗分明感到有个活物在向自己靠近,气息是那样熟悉,从脚垫发出的微响他判断出,是追云电找到这里了。它极缓地在向冯暗靠近,身体释放出的温热已离自己不足一丈了。睁开眼的刹那,分明空气中还有另一种气息袭来,快如闪电。这种气息令冯暗的大脑麻了一下,一支利箭从左侧携着呼呼劲风袭向追云电!
有杀气!电光石火间,冯暗腾空跃起,身体空翻伸出左手抓向来物。很显然,这是强弩射出的毒羽破空之声。暗自运力,冯暗借力前翻。
好强的力道!说时迟那时快,毒羽已被他抓在了手中。
杀人气息从四面八方逼近了。一个黑影紧跟着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自己,冯暗右臂包抄,就要抓对方的拳头,只听一声娇呼:“尔死期到了!”
来不及思考,冯暗双臂合抱,身体凌空翻转,下落的一瞬,洞内燃起了一星火光,丝丝光亮连同对方发出的力,如同天降洪荒,将自己严严实实罩在一圈波涛汹涌的气流中。冯暗就势一滚,脑海里快速理出线索:飞鹰洞果如传说中一样,日夜有人值守,来者不善,身手端的了得,是个久经沙场的武林高手。
他正愁找不着上飞鹰堡的路,居然来了个引路人!
大脑中快速分析着,很显然冲自己呼叫的是个年轻女子。瞬间,冯暗脑海里已构思出数条计策。
来者一击不中,哪里甘心,身形如大鹏般掠起,合身扑向冯暗。冷空气中,一股桂子清香连同一副柔软的身体落在了冯暗结实的胸脯上。
冯暗哪敢含糊,身体侧转,右臂已搂住来人,将娇喝之声压在了身下。不远处有火光疾速在靠近,冯暗知道,石宝司的人已经到了,而且不止身下这一人。
运气下沉,冯暗浑身紧贴偷袭者,令身下的人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手中的羽箭往来者大脑处送,箭尖抵住身下之人的太阳穴,双唇对着对方的耳朵轻声微语:“这么个漂亮女孩,哪有这样凶的,这是一上来便要杀人吗?”
“你!”忽明忽暗中,一双明眸熠熠生辉,饱满的双唇,稚气娇俏的面容,原本是个绝色美人,只是目光中杀气炽烈,声音凶且狠,“你松开!”
冯暗不慌不忙,深吸着女孩身上的气息,脑海里快速判断着身下女子的身份。桂花、丁香、麝香、荷叶……,她身上的味道是以桂花为主要原料炼制的熏香气息,根据资料信息,石宝司贵族中主子们用的香,就是这种。
左手往前送了送,羽箭的箭尖已贴住女子的太阳穴,冯暗的声音一直不慌不忙,道:“鄂西土家族秘制的毒,用在身上效果肯定不错吧!”说罢身体再次往下沉了沉,身下之人已完全被自己掌控,冯暗的双唇贴住对方的耳朵,双目射出只有杀人时才有的厉色,“让你的人退后,离咱俩远一点儿,否则……”
“东伢,退后!”女子沉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瞟了一眼近前的火光,光影在缓慢后移,留下一团阴影里的冯暗以及被冯暗压在身下的女子。四目对视,随着火光的离去,杀气在暗夜中迅速膨胀。就在这时,冯暗突然感到左臂发麻,握羽箭的手在颤抖。
土家族人善使药。粘杆处小卫获取的情报中着重标明了这一点。为此,冯暗联合御医研磨了三种药,他的上衣领缝及布扣里,全都是无形的机关。执行任务前,这是最基本的准备,还有一种特殊的药,是山穷水尽时专门留给自己的,无解的毒药。但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毒性发作得非常快,正思考着,冯暗的头一歪,羽箭滑到了地上,整个身体像被抽筋后的巨蟒伏在了女子身上。
“阿佳那!”火光一闪,身形几乎同光一样快,先前被唤为东伢的黑影风一般飘至近前扶起女子。地上仰躺着的冯暗双目圆瞪。刚刚被压在身下的女子显然是个主子,她叫阿佳那。那么,东伢应该是她的随从。
“杀了他!”东伢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看着阿佳那,语气十分狠毒。
阿佳那缓缓转过身体,背对着冯暗,她的心怦怦乱跳,有点儿不敢让火光照着自己。她感到害羞,脸蛋发烫。
地上这名年轻健壮的男子从哪儿来,他来飞鹰堡要干什么?刚刚他就那样压住自己,从声音上来看,他一点儿也不紧张,而且还怔怔地凝视,嘴唇就要贴住自己的脸颊了,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与自己搂抱的异性。眼前的男子又俊朗又健硕,若非羽箭上有秘制毒药,可能此时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和东伢了。
主子没点头,东伢刀尖上的光,闪了闪,便消失了。
收了尖刀,东伢一脚踩住冯暗的胸口,俯下身子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若敢再靠近她,挖了你的双眼,心肝掏出来喂狗!”
“阿佳那,他身子在发硬,看样子人已经动不了了,今夜若不解毒,此人便废了。”东伢狠踢了冯暗一脚,又摸了摸他的身体,走至阿佳那身后,沉声道。
“带回后殿!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阿佳那始终没回头,吩咐道。
冯暗被装进一只软篮,蒙了双眼。巨型托篮缓缓上升,十分平稳,有细细的流风从耳边经过,一缕细微的桂子香气时不时钻进他的鼻孔。闭了双目,冯暗要赌一把,接下来自己的行动,还得依靠身边的两位姑娘。
五峰容美土司的规制与天险地势一般,严苛且奇诡。边寨的土家族人剽悍,经过飞鹰崖上王殿,路径一定在绝壁之上,这种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冯暗要赌眼前的两位姑娘不会杀他,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而且此行还会将他顺利带进土司堡。
虽蒙着双眼,但顶级杀手冯暗能依据风向记住路。正当冯暗在为自己的判断得意,身体匀速上升时,猛地颈窝中了一拳,他便晕了过去。
白雪将石宝司绵延数里的宫殿华丽地覆盖着,整个建筑群沉浸在冬季的寂静中,像一头熟睡的野兽蛰伏在崇山峻岭间。
此时寒风怒号,巍峨壮美的石宝司王殿看上去异常寒冷,而地底下的大牢反而暖和一点儿。
黑血滴一路顺着石牢门槛径直往里延伸,仿佛这地牢时时刻刻都在噬咬人肉,撕裂骨骼,吞吸刑犯的血液,看上去阴森恐怖。
受了三天刑罚,暗卫杜南被刺鞭抽得皮开肉绽,身上的血顺着大腿汩汩地往下流,有的甚至已结成了冰条。他浑身没有一点儿热气,感觉自己熬不过今晚了。凭着忠于朝廷的心,又想着冯暗就快到了,他苦苦支撑着。同为粘杆处的暗卫,刘九一声不吭,被关在另一边的地牢中。刘九只有十九岁,进雍和宫时还是个娃娃,是杜南一手带大的,刘九的本事大多是自己教的。大内的血滴子有个规矩,完不成任务就得死,从来还没有完不成任务还能苟活的杀手。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而朝廷要暗杀的人往往都是绝密。杀手完不成任务,自己一定会暴露,这个人雍和宫绝不会再用了,殉职后的暗卫至少还能保住荣誉,既不给朝廷丢脸,家里还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安置金。
杜南不知大内军机处中有多少个杀手能像他这样,四十年来能一直呆在雍和宫。他认识的暗卫越来越少了,而新人就像春天里的花儿一样,一茬一茬地生长着。刘九是他唯一熟悉的新花,杜南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着他!
正想着,门外有脚步声逼近了,杜南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来者黑羽高帽,墨狐大袍,一副目空一切的霸气,腰间悬挂着一柄看上去十分华贵的宝刀,他应该就是五峰石宝司的王爷田贾。
“还没招吗?”田贾鼓着一双鹰眼扫过杜南在问话,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卫凶神恶煞,监狱长因紧张显得有些口吃,就道:“没……没有!第……第四天了!”
“滚油!”田贾轻描淡写地说着话,慢慢走到靠墙的一口大锅边,右手抄起冒着热气的长勺搅了几下,油锅上空顿时升腾起一股刺鼻的浓烟,黑烟四散弥漫,气味有点儿像被烤焦的猪蹄。
“再问一遍,你二人来此有何目的?主子是谁?”搅了搅,滴着热油的勺子高举着,田贾缓步踱至杜南面前,盯着他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淡声问。
“经商,商人。”
杜南气若游丝,从一开始被俘到今天,他只说了这四个字,而这四个字,就是这次来石宝司的接头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