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叛徒

作者: 刘志文

特殊叛徒 0

深山老林藏本营,抗倭防寇驻奇兵。假意当叛徒,真心保家国。住敌营,从寇令,伪身负重任;引山道,炸粮车,孤军喋血战。真相大白,老父断肠。

一 纪律

黛色的远山一脉连着一脉,重峦叠嶂,起伏交接。骑着高头大马的河野大佐正带着队伍行进在山中,他望着神秘的山林,脸上显现出紧张的神色。

走在他身边的日军小队长说:“报告长官,这一带的抗联半个月前就被剿灭了,您只管放心走。”

日军小队长的话音刚落,山林里就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山脊上飞来,在河野大佐的钢盔上溅起一束火花。

河野大佐从马背上滚下来,对着日伪军喊道:“八嘎!有抗联。”

日伪军迅速散开投入战斗,而山脊上的枪声又消失了。

这座山是完达山的余脉之一,叫头道梁,在县城西北三十五里处,山里面有抗联。半个月之前,县城里的日伪军突然进山讨伐,一场惨烈的战斗过后,留下了很多抗联的尸体。不光县城里的日伪军,就连当地的老百姓都相信,山里的抗联被彻底剿灭了。可是今天,河野大佐带着日伪军刚刚进山,就又听到了枪声,尽管这枪声和半个月前比起来稀疏了不少,河野大佐还是十分震惊。在微微振作精神之后,他又开始指挥日伪军快速通过山林。

日伪军刚刚从藏身之地钻了出来,枪声又如影随形地响起来。这次是两声枪响,两名日军中弹,倒在了地上。

日伪军慌乱地逃避,河野大佐蹲在一块山石后面,恼怒地问日军小队长:“你不是说这里的抗联被剿灭了吗?”

日军小队长说:“是啊,上次讨伐,一共看到二十多具抗联的尸体,应该没有了呀。”

“听枪声,这山里至少还有两个,我们并没有全歼他们。”河野大佐说。

日军小队长问:“还要不要通过山林?”

“当然要过去。”河野大佐说,“这条通道必须打开,不然怎么把粮食运过去?”

河野大佐说着,突然从山石后面站起来,挥动着战刀,冲着日伪军大声叫喊:“出击,剿灭抗联。”

日伪军一面放枪,一面向前行进。此时,有两个人正在山脊上变化着位置打击鬼子。他们正是冯老汉和他的儿子冯生。

看着下面发疯般的鬼子,冯生打鬼子的瘾被勾了起来。他接连射击,打得正起劲,却听到冯老汉说:“行了,生子,快撤吧。”

“让我再打几枪。”冯生说。

“行了,”冯老汉说,“不要忘了上次战斗的教训,咱们见好就收,保存实力。快撤吧,回去还有重要的事呢。”

父子俩瞅了瞅下面仍在进攻的鬼子,不再恋战,悄然隐入山林,从山脊的另一侧下了山。

在山上还响着枪声的时候,冯老汉和冯生走进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在一间屋子里,马山、陈武、枣花正等着他们。这三个人都是半个月前在那场战斗中的幸存者。惨烈的战斗过后,原来三十人的抗联部队现在只剩下五个人了,在没有得到上级的撤退命令前,他们必须坚守在这里。为了避免日伪军再次讨伐,他们暂时躲在这个村子里。在冯老汉的提议下,很快组建了五人抗联小队,一面扰袭鬼子,一面争取与组织联系。大家的想法很一致,就算全部牺牲也要守住卡子,阻止鬼子进攻兰棒山的抗联二路军总部。

冯生的身影刚一进院,枣花就迎了上去。

“生子,你没事吧?”枣花问。

“不光没事,还打死了好几个鬼子呢。”冯生高兴地说。

“听见山里的枪声,我可担心了。”枣花说。

“担心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冯生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冯老汉进了院子,他对枣花和冯生说:“你们都进屋,我有事要说。”

枣花和冯生跟着冯老汉走进了屋子。

陈武、马山看见冯老汉都笑了。陈武问冯老汉:“两个人的伏击战还顺利吧?”

“还行。”冯老汉说。

“你们仔细听听,山里的枪声还在响呢,这伙鬼子不少。”马山说。

“他们还在搜山,可你们已经撤回来了。这种游击的打法真不错。”陈武说。

“就算这样打,咱们能坚持多久很不好说。”冯老汉严肃地说,“现在鬼子正在执行三年治安肃正计划,烧毁民房,制造无人区,断绝抗联的粮道,让抗联穿无衣、住无屋、食无粮。半个月前,总部的压力就很大,常常十几天吃不到粮食,靠吃野菜、树皮充饥,队伍大量减员。现在鬼子又在各村抢粮,应该是为进山讨伐作准备。一旦鬼子进了山,抗联二路军总部就很危险了。我想派个人去县城跟地下交通员接头,把这种情况传递出去,让总部早作作准备。可你们几个合适谁去呢?”

冯老汉说着,望着面前的四个人。

“我去。”陈武说。

“我也可以去。”马山说。

“还是我去吧。”冯生说,“县城的那个联络点我去过,路线比较熟,会少很多麻烦。”

“那就你去吧,”冯老汉说,“联系上地下交通员后,尽快返回来。”

“知道。”冯生说。

“还有一样,”冯老汉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就算是我的儿子,我也要叮嘱一句。万一被鬼子抓到,千万不能叛变,叛变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啥呢,老哥。”不等冯生说话,马山就不爱听了。他对冯老汉说:“生子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不会做对不起抗联的事的。”

“我说的是最基本的纪律,对谁都一样。”冯老汉继续正色道,“听到了吗?生子。”

“听到了,爹。”冯生回答道。

在头道梁的枪声尚未沉寂之际,冯生出了村子,正向前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枣花。

“你咋来了?”冯生问。

“我来送送你。”枣花说。

“送啥,”冯生说,“完成任务,我就回来了。”

“接头的暗号记着吗?”枣花说,“你可小心些,现在县城里搜查得紧,不比前些日子。办完事,不要耽搁,速速返回。”

“记着呢,”冯生笑着说,“来买药,顺便要个古方。”

冯生顺势捧过枣花的脸亲了一下,转身上路了。

枣花看着冯生的背影,直到那背影转过山脚消失不见了才离开。

二 婚事

半个月前,头道梁的密营被日伪军发现之后,县城的防守就更严了。正是上午时分,几个日伪军在城门口盘查过往行人,盘问得很仔细。

冯生来到城门外,略感不安。正想着如何不露破绽地进城,忽然,他瞥见城墙根坐着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乞丐,他来了主意,朝那乞丐走去。

冯生来到乞丐面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乞丐身上的衣服,问道:“朋友,咱们换一下衣服行吗?”

乞丐的眼睛立刻亮了,疑虑地望着冯生。

“要换的话,就快点儿。”冯生说。他说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乞丐愣了一下,也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冯生在给乞丐衣服的时候,没忘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揣在接过来的衣服里。

两个人换好了衣服后,冯生用手沾了一点儿土,抹在脸上,朝城门口走去。这下子,日伪军没有怎么细看,也没有怎么细问,就放他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冯生才闻到身上衣服的馊臭味。他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大街上都是目光呆滞的行人。路两边摆摊子的,发出死气沉沉的叫卖声。每个摊主都是愁眉苦脸的一副苦相。生意清冷,缺少主顾。

两个日本兵迎面走来,冯生停住脚步,准备应付盘查。然而日本兵却在前面的香烟摊子前停下来。一个日本兵抓起一盒香烟就往兜里装,卖烟的低眉顺眼,不敢作声。

冯生在心里骂了一句“小鬼子”,顺势拐进了另一条街,可是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布摊上的一块花布吸引了他的目光。因为不常进县城,冯生的心踌躇起来,他很想买下那块花布送给枣花。

他机警地瞥了瞥周围,见没有人,就走到布摊前,拿起那块花布,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把花布放下,说了声“算了”,就离开布摊,朝前走去。

在县城里穿过几条街,冯生来到了要接头的中街药铺前。药铺的门紧闭着,看起来很安静。驻足片刻后,他走到了药铺门前,伸手叩门。

可当冯生的手刚落到门上,就听门里有人问道:“干什么?”

“来买药,顺便要个古方。”冯生说。

门一开,有人伸手把冯生拽了进去,同时几支枪口对准了他……

临近黄昏,冯生还没有回到头道梁。冯老汉拿着一根木棍在墙上画着,墙上又多了七条竖杠。

“又打死了七个?”马山问。

冯老汉点点头,说:“啥时这面墙画满了,好日子也就来了。”

“生子还没回来吧?”陈武拿着一只旱烟袋,一边抽烟一边说,“我这眼皮怎么老是跳呢。”

“你别瞎操心,就是遇到鬼子,生子也能对付。”马山说。

“怎么对付?”陈武吐出一口烟,“去县城执行任务,生子可没有带枪。”

“枣花呢?”冯老汉问。

“去村口迎生子了。”马山说,“我瞅这两个孩子你有情我有意,谁也离不开谁,老哥,你不如早点儿给他们把亲事张罗了。让一对鸳鸯住在一起,别老让他们隔墙望着。”

“这时节,怎么张罗?”冯老汉说。

“就这时节才要张罗好事呢,”陈武说,“咱们现在只剩下五个人,说不上哪天就‘壮烈’了。要是喝不上他们的喜酒,那才叫死不瞑目呢。”

“哈哈,”马山被陈武的话逗笑了,看了陈武一眼,“看来你比他们自己都急。”

“是啊,”陈武对冯老汉说,“老哥,生子和枣花的事,你还是早点儿拿主意吧。最好在下次战斗之前,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大伙都看得出来,生子离不开枣花,枣花也离不开生子。”

正说着,枣花走进了院子,几个人就都静下来,看着枣花。

“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和生子的事。”陈武说。

“啥事?”枣花问。

“想让你嫁给他,我们好喝喜酒。”陈武说。

枣花的脸一红,装作恼怒地问:“谁说的?”

“我说的,”马山说,“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下次战斗之前。”

只听冯老汉说:“就这么定了,等生子回来我就跟他说。这两天进山打几只野味,简单准备一下。”

枣花更羞了,红着脸,不说话。她和冯生都出生在头道梁附近的这个村子,从小到大,冯生做的每件事,她瞅着都顺眼;冯生长大了,她看着他更顺心。在冯老汉的带动下,村子的几个人加入了抗联,其中就有他们两个。此后的战斗间隙里,两个人更是经常在一起,在日军断粮道的日子,他们一起挖野菜、下套子捕猎物。半个月前那场惨烈的战斗,日伪军找到密营,打死了许多抗联战士。她已经忍饥挨饿了几天,没有走路的力气了,是冯生一直背着她,跟上了冯老汉等人。她对冯生心存感激,暗想自己日后要嫁的人注定是冯生。下午,她在村口一直等着冯生回来,可是迟迟不见冯生的身影,一种忧虑就从她的心底升起来,慢慢地变成了不安和恐慌。

“冯生也该回了吧?”陈武问枣花道。

“没,我去村口看了,没有人。”枣花有些失落地答道。

“那就等一等吧。”冯老汉神色凝重地说。

夜深了,冯生还是没有回来。在等待的过程中,大家都闷声不响,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着屋子。枣花揉搓着辫梢坐在炕沿上,耳朵却在听院外的动静。冯老汉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缭绕的烟气飘过油灯,又消散在空气里。

“大家都歇着吧。”冯老汉说,“他今晚要是不回来,明天我就去县城找他。”

“他不会被鬼子抓了吧?”枣花忍不住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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