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组诗)

作者: 付艳令

在山中

满山都是柞树

黄褐色的叶子悬在空中

像只只风铃,等着被风摇响

果实落在地上,像一枚枚海胆

榛树和花椒树夹杂其间

花椒树长长的枝条长满尖刺

我们在尖刺中穿行

脚步缓慢而艰难。像是我们要穿过数不清的哭泣才能到达彼岸

枯木横是,上面有成片的云芝和干燥的木耳

大块儿的岩石上,被苔藓和卷柏铺满

在山林中,没有一种事物是孤单的

卷柏把头埋在双臂间,如一种痛悔

只有在雨中才能得到救赎

在山中,我们的好奇心一次次被满足

而又一次次被唤醒

我指给你看细叶韭、野鸢尾

你指给我看小巧的鸟窝。你说

夏天的时候蜂鸟就会返回

此刻,阳光注满你的脸

你的脸晶莹剔透

像一枚饱满的露珠

叙述

泥土色的柳根鱼成群游动

仿佛是大地举着停不下来的时间

冬眠的林蛙

梦游般从石头后面跳出来

又快速进入到黑暗

山鸡在半山坡练习滑翔

翅膀摩擦低矮的栎树丛

发出巨大的响声

笔直的白杨树和白桦树把更多的枝、更细的枝

送往更高远的天空

一簇松针头戴白雪,像荣耀和冠冕

这样的叙述,不知你会不会泪流满面

你说:很久没见过北方的冬天

近来北方冬天的景色反复在你的意识中

闪现

你的生活越来越感到困顿

越来越感到死亡的迫近

但你不会泪流满面

你已经过了泪流满面的年龄

你会陷入长久的沉寂

在沉寂中轻柔地触摸你的童年

你内心的欢欣、忧伤甚至悲壮

仿佛是月亮升起,并明亮地歌唱

初冬

我在旷野漫步

树木褪光身上的叶片

是为了在冬天隐藏自己

好让来年春天长出的新叶片

给我们带来意外和惊喜

但树上的果实是泄密者

悬垂弯曲的皂荚

告诉我那是一棵皂荚树

皂荚不但弯曲,还能折叠

像一只在树枝上行走的尺蠖

但只收紧不放松

所以没有前进。凝固在那里

表面上是在坚持一种真理

其实是内心里有过不去的悬崖峭壁

有皂荚被风吹落在地

拿起在耳边摇动

遥远又真实的声音值得信赖

夹杂一些沉闷和暗哑

使我想到书页里不能伸展的词语

玫瑰花丛后面直不起腰身的阴影

想到几声春雷滚过惺忪大地

抬起头,灰色的天空正在酝酿一场小雪

米沃什描述过的玫瑰色的天空

此时正在我的内心闪现

风很静

风很静,冬日的旷野肃穆

太阳很暖,皆因悬垂得太低

像树杈上结的一个橘子

吸一下鼻子,空气中传来一股

橘子的香味儿

风很静,我的口袋不会胀满

我不会有飞翔的感觉

脚踩在坚实的大地

会把大地踩热

我在旷野行走

因为风很静,我会走得很远

一直走……一直走……

就会走进春天

来年的春天和上一年的春天

没什么两样

各种植物都各安其位

开花的开花,长叶的长叶

只是多了很多墓碑

一些是流浪的猫狗的,一些是陌生人的

离远看,这些白色的墓碑

像春天里的一只只白鹭

正准备着起飞

在阳台种一颗扁豆所想到的

相比于收获,那点儿付出不算什么

如果赶上雨天,给扁豆浇水

都可以省略

但惊喜却一个连着一个

叶片、藤蔓、花苞、扁豆花……

想象力变得异常活跃

把叶片比喻成猫的舌头

把藤蔓比喻成一个源头

把花苞比喻成斧钺

把扁豆花比喻成太阳之下一片紫蓝色的永恒

的迷雾

生活因为这些比喻又恢复了弹性

阳台又有了新访客

蜜蜂、蝴蝶、蜻蜓、食仔雀……

它们在阳台做或长或短的休憩

一只绿色的蜻蜓在豆叶下躲了一个下午

我们离得很近,却不交集

我们在各自构建内心的庙宇

一下子想起不知出处哪里的一个词语:

空蒙如故

直到收获几粒黑色的果实

边缘镶嵌白色的蕾丝花边

外表坚硬,内心柔软

像一位女子,从春天出走

在多年后的秋天,终于放下所有

回到了家乡……

作者简介>>>>

付艳令,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发表于《诗潮》《海燕》《鸭绿江》《中华文学》等刊物。

[本栏目责任编辑 陈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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