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亦成篇
作者: 相裕亭移花接木,本意是指把一棵树上好看的枝条,嫁接到另一棵树上,让另一棵树也好看,或格外好看。但在应用这个成语时,往往是指把某一件事情,或某一个人所做的事情,置换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这样说来,那个成语的寓意,似乎就不是太好了。
但是,移花接木对于我们写作者来说,却是惯用的手法。张三所做的事情,我们会根据故事的需要,合并到王五身上;甲地发生的事件,愣说是在乙地发生的。譬如我笔下的盐河故事,好多都是他山之石,被我给堆砌在盐河两岸的。
联想到我故乡街边的水塘。我一直想为那汪水塘写篇文章。可就水塘写水塘,即使水塘及水塘周边的景致再美,也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意境。
因为,我童年里好多欢乐的时光,都是在那汪水塘里度过的。还有家边的婆婆、奶奶、婶子、大娘们,她们在水塘边淘米、洗菜、槌衣捣裳,她们所扑打出的汗水与心中的泪水,似乎都揉进了我的记忆里。
夏天,我们一群“光腚猴”(小孩子),如同一串刚出土的蝉,一个接一个,赤溜溜地爬上水塘边的歪柳干上。然后,趁水塘边洗衣、淘菜的婶子、大娘,或是哪家新娶的小媳妇不注意时,“扑通扑通”跳进塘内,显能耐一般,故意把水花溅得老高;冬天,我们在冰面上抽打陀螺,去比试谁的陀螺转速快,或者是各抽一鞭后,静观谁的陀螺能坚持转到最后。
这都是那汪水塘留给我的记忆。
再者,就是以塘为“净”的女人们。她们在水塘里洗刷各种物件时,往往会舌下生津般地讲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丑事、趣事。
可顽童时代的我,不知怎么就把那些捕风捉影的乡间事,当作生命力极强的种子,根植于心田。譬如水塘边一户人家的婆婆,在我尚未出生时,就从镇上再嫁到我们村上了。那婆婆做闺女时,可谓是金枝玉叶。她娘家那边,是山东有名的大财主,初嫁到我们镇上的另一户财主家时,自然是十里红妆。她的第一任丈夫,传说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可等她转嫁到我们村上,与一位秃顶子的剃头佬结为夫妻时,她早已没有昔日的金贵与辉煌。
那婆婆每日临街而坐,静守着门前的一汪水塘。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谁能猜透她的心思!但她身后的故事,却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在小村人的口中,咀嚼得千丝万朵。
那些,与我原本不应该有丝毫的关系,可我怎么就把那婆婆的命运,小心翼翼地埋进心里的呢?
以至于,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步入花甲之年的我,在一次随中国作协到四川大凉山采风时,听当地文化部门的同志说,云南、四川两省,原本是以金沙江为界。江之南,为云南。江以北的地段,为四川。可在红军巧渡金沙江的皎平渡北岸,偏有云南那边的几百亩土地呢。
问其原因。
地方上的同志告诉我们,那是当年彝族土司嫁闺女时,赏给女儿的嫁妆。并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四川、云南两省,为那片土地的归属权,打了几十年的官司。以至于,金沙江两岸,世代友好的居民,就是因为那片土地,反而上演了一出出的恩怨情仇。
我听了当地人的讲述后,不知怎么就与我老家那位整日静守在水塘边,嫁了、再嫁的婆婆联系到一起了,这便有了我的这部中篇《胭脂地》。
作者简介>>>>
相裕亭,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小小说委员会常务副主任。曾在《作品》《长城》《北京文学》《雨花》等发表中短篇小说300余万字。《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曾选发过中短篇小说《盐官》《盐道》《曹府遗事》等。其中,《看座》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偷盐》《口碑》入选2005年、2023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人民文学出版社等结集出版了《盐河旧事》20余部作品集。
[责任编辑 刘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