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天

作者: 樊中泳

明天,太阳从哪升起?

1.黑皮本

我终究是要死了,空气有些浑浊。我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以及目的。尽管此刻我无比沉静,虔诚且用心。我不断向神祷告,试图把残留在潜意识里的一切未被组织起来的颜色、气味和线条,所有袒露给祂。禅定的方式,不借助符号。我希望他真的明白。大千世界终是虚无。尽管我深知,祷告只是心理功能互动和生物信号传导下的幻象,烟花一般,人们一生穿过的幻象,从A点到B点。理性归于前额叶,但是情绪,祷告可以改善情绪,它对于有机体还是有效的,至少镇痛,避免醒着,亲眼见到无尽的黑。人终究不能靠近完整的灵知哪怕一点。害怕自我的衰朽,不愿意放弃为人的尊严,在靠近神的路途之中,这决定了结局。我,在此祷告,选择已经不多了,我感到活力在逃离,知道终点不远了。所以,我必须坦陈一切,秘密地。智者终究会帮助世人发现一切来时的路,他们会明白一切的因果,他们会理解,是我点燃了火,而非熄灭了它。神啊,现在我正与你融为一体。还是要走得慢一些,或许记忆更多地流溢。我开始感受到母亲所谓神与人的置换,我的眼里是荒芜大地。我是匿名者。在“城邦”建立之后,我成了影子。我也是全部,设计了一切。当然,我有过姓名,林偲潝,我没有忘记。林姓暗含故国南方的身世,其源于比干,比干剖心而殁,林氏始现。偲是我的辈分,意思是切磋,潝指旋涡。之所以这样取名,母亲曾说,“不要走入世相的旋涡,真理在旋涡之外。”她是有所指的。我出生在人类世的晚近,技术与资本裹挟着人类种族,末日随时来临。随处可见的,不计其数的垃圾与殆尽的自然系统,高智能的城市,城市肉眼可见的老化和人类思维无处不在的物化如同分离派金色与黑色的配色一样吊诡。人类如渡鸦般手足无措,脆弱的生命周期里,充斥着被设计出来无意义的重复劳动和人工智能算法下无尽的感官刺激。“理性去死”,人们发现理性正不断变成公共的技术,他人的权力,而自己的躯壳里,只剩下一些被操纵的情绪。还原论变成显学,自由意志变成可悲的诗句,流传在人类雕刻的纪念死去历史的石柱上。曼德维尔、蜂巢、利维坦、永不满足的黑洞。城市享受着“盛大的死寂”,一群人的狂欢,更多人的无意义。直至自然源源不断化为人工,罪恶源源不断被包装成正义,存在模糊为虚无。唯一值得我挂念的,是城市与母亲的联系,就像一种脐带和生命之间的关联,以至于我至今常在脑海中誊摹。而我的家乡,也曾经是纽带,如同佩莱坞港一般,连通大陆和海洋的地方,上升与下降的节点。它叫浃口镇,如今大约已经消失了。那曾是军港,是庞大城市能源的汇集地。而每当童年的我从山顶看着港区的灯火通明,我冥冥中感受到它身上巨大的枷锁。“自由是没有起点的,”母亲在夕阳中对我说,“海洋和大地交汇的地方,太阳和月亮交换的地方,人在此变成了神。”很长时间内,母亲就是神,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念想。一切的缘由从母亲的离开开始,我开始把疍族放在专注点的中心。随着我的城战,开始理解两种理念的不同,都是追求进化。只是历史充满了判断,充满情绪本身,人总有心结。七岁夏日的凌晨,母亲试图摇醒熟睡中的我,声音不断敲击着我的额叶和听觉神经。“小潝,不要开门,等妈妈回来。”走廊里急促的踱步声,喘气声,然后急遽安静下来,真空一般。茫然无知的我只是进入了更深的梦里。我梦见穿过暗红色的画廊,审视着罗斯科般的巨大色块伴随着蒙克诡异的肖像,墙上的红色呈现出隐约的血管,地面的绿色透露着幽暗的光,如同海面透露着不可捉摸的信息,“自由没有起点”,看着母亲在水中洄游,我试着触摸,却发现这只是幻象,她告诉我她找到了新的归属,“这不可能,你不要我了么?”“妈妈会回来的。”“你骗人!”不可遏制的撕心裂肺,云层的旋涡后隐约的曼陀罗,我试着去拥抱她,只是,她的脸消失了,黑暗落寂,只剩下苍老的手。梦境总是和现实惊人相似,这种力量一直延续在神秘主义者手里,尽管充满了偶然,当然,启示始终存在。所以我成了孤儿,在母亲离开的第三天我被送进了孤儿院。这场梦并不美好。所以在“气泡战争”之后我删除了城邦成员做梦的权力,我相信做梦只是一种意识释放焦虑的过程,技术可以解决,而神秘主义的启示,我希望理性的进化可以将其替代。而最根本的是,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虽然孤儿院的几年只是我漫长人生的窄窄一段,我并不是十分宽容。但是无论如何,我感受到生命本身的力量,尽管弗洛伊德总是强调童年对人的影响。我在那里认识了织鮨,未来世界里顶尖的工程病毒学家和神学家。“你可以称我为Z。”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充满吸引的指称,她告诉我,这只不过是好记罢了。我记得那时她脸总是特别的白,没有血色,但眼眶里总是有血丝,看上去像一个难以接近的吸血鬼。“所以我会去研究病毒吧,因为直觉里我们会比较接近。”还有一个叫孙月海的家伙,我只记得他块头很大,总跟在我和Z后面。我们离开孤儿院后,就鲜有消息,据说他后来当了一名记者。我希望他平安无事。孤儿院里的人多多少少和疍族有些关系。而它也被设立在沿海山脉的盆地里,尽管离浃口镇并不远,但是这里是封闭的。孤儿院的管理者们总是按指令行事,“没有人可以离开,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的。”那个我们叫不上名字,鼻子上布满血丝的管理老家伙总是对我们说。但是我们都有一个心结,我们来的理由,关于我们的亲人,关于疍族,关于他们的一切。织鮨总是精力旺盛,她总是不顾男女授受不清拉着我的手去考证她的思路,在任何地方。她有无穷的好奇心,当然孙月海也在,就像小分队一样。这也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隐藏的图书室,在孤儿院后面的破败寺庙移开佛龛后的地下室里。是织鮨找到的,孙月海第一个下去的。“看,这本书叫《泛心主义的实体化及“努斯系统”构建基础》,”孙月海晃着书念念有词,“《庶民的呼喊》,这个作者挺有意思,是一个阿拉伯人。”这个地下室里放满了各种书,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禁书,那是阿玛蒂亚·辛格和他的追随者们留下的一个“安全屋”。当然,织鮨不知怎么找到了《拿戈玛第经集》,一本破烂到不能再破烂的羊皮本,“但凡悟明这些话语的必不尝死亡。”她细声读了出来,“织鮨,走走,有脚步声。”我呼喊着,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里有光,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从今以后,我和织鮨的话题不再仅仅围绕家乡的习俗、文化、家庭生活的琐事,老一辈的八卦,而是从“泛心主义”到“直觉功能”,乃至于“自由书写”“努斯系统”,以及“疍族”。我们一共去过“安全屋”三次,最后一次并不是我想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织鮨恳求着我,说她需要想明白一件事。“自由没有起点。”她告诉我,“边界之外会有光。”我显然懵懵懂懂,“你找到爸爸妈妈们离开的原因了么?”我出于本能问。“他们选择了另一种生命。”织鮨抓着我的手,“他们做出了选择,我们也要做出选择。”“什么选择?”我纯真地望着她,“病毒感染了我们的亲人,我们需要拯救他们。但是,或许错误并不来源于他们,只是来源于人类本身。”“所以我们怎么办?”“会有办法的。”织鮨盯着我说。“安全屋”里充斥了厚重的霉变的墙体味,火烛摇曳,秘密裂开了一道缝。织鮨其实很早就判断出了这个图书室的主人,孤儿院的院长,一个有着细长脖子的红发女人。她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跑去和她谈判,她说要离开。“听着,这里只是虚伪的孤儿院,我们被当作了病毒的残余,你是他们的同情者,你知道的,你必须做选择。”我在门口听得仔细,Z冷静得不同寻常。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父母究竟是做什么的,如今身在何处,但是我由衷感受到了她的成熟,或许是基因的特性,目标明确,以及冷血。我们确实被送走了,并且由此改变了我们的一生。或许权力和人性终其一生是博弈,我们不能享有权力的同时又在内心恳求信仰的合一。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织鮨被送到了一位名叫施滕霍尔泽的教授家寄养,这是一个专注研究工业社会理论的教授,名头众多,社会威望巨大,是“回归派”的重要参与者。“回归派”是一个哲学流派,也是一场社会运动,当然更是一个隐藏的阿玛蒂亚·辛格的“追随者”。就像很多年以前的存在主义运动一般,“回归派”抛弃旧的工业线性思维,回归到自然的状态之中。我常在养父的家里,看到港口的工人们一次次开展游行和抗议,或者静坐。“古老的行为,他们所谓的回归只是一种可笑的人造物,他们只是在罢工罢了。”养父是港口的负责人,浃口镇的港口,“人类与自然的对抗所取得的胜利,就要被这些右派分子给消磨殆尽了,没有持续的对抗就没有持续的胜利,胜利必须走到最后。”他常常教育我,无论如何,凡事一定要做到极致,哪怕最后真的错了,至少也为成长提供了重要的筹码。他不知道的是,很多年后,我真的这么做了,对人类最后的据点霍兹矿区发动了“气泡战争”,我和织鮨的复仇。我们深深明白,人类本身的错误是疍族出现的根本原因。但是,我们也变身为利爪和怪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感到喘息的加剧,头脑开始模糊,时间无多了。我不得不尽快说明那场战争,我忏悔的根本。当然这一切与我和织鮨有关,我们就像克里克的两条DNA单链一般,我们共同存在。十年后,借助养父家的充沛资源,我成了一个优秀的数据管理者、一个芯片专家。而织鮨则在施滕霍尔泽的门下尽心学习,“亦父亦师,”她总是这么说。她同时获得了神学和工程病毒学的学位,毕业论文《以Alpha-drug程序人工逆转录β类冠状病毒路径研究》和《文化考古学视野下“pleroma”语词、意义、演化路径及可能形态》都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尽管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一次军方的秘密会议,我们作为年轻的专家组成员重识。“契合,”我们总是这样形容彼此。“Z,”我依旧记得她极白的肤色,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球,当然她已经长成性感冷艳的模样,唇妆的映衬下她的眼神显得威严和冷酷。“孙。”她发现了我,做着口型。这次会议是关于疍族的,十三年前的“大分裂”事件,让第一批疍族离开了陆地,他们选择放弃人类的身份,进入一个更高的“自然”之中。但是攻击始终存在,而且疍族的“感染”始终存在。会议中,在场一名叫山泽富的研究者提出,疍族提供了一种新的生存系统,通过修改人类的神经网络,让他们可以在个体状态下更好地适应城市外危险的自然环境,但是他们会因此丧失人类的基本意识和伦理规范,接近于野兽。“并不是接近于野兽,只是获得一种更高的生存权限。”织鮨在会议中段和我聊了起来,“我跟踪了十年,发现疍族并不存在攻击性,他们交换信息于一个分布式的网络,‘努斯系统’,他们活在城市外的自然之中,与万物为邻。那里的环境十分糟糕,但他们没有去‘建造’什么,他们本身即是自然的‘构筑’,他们与万物分享着信息,以求改造,他们像极了真正的生物群落,没有个体性,懂得牺牲,他们自称是清洁者,对了,他们用直觉分享信息,他们不做判断,判断是一种堕落。”“这听上去我们更像兽类。”“谁说不是呢。所以如果他们正在攻击,是人类在撒谎。”“也有道理,听说能源泄漏层出不穷,污染根本停不下来。”“所以你说爸爸妈妈们生活得还好不?”“希望如此吧。”不得不说,从我出生开始,人类庞大的技术体系就进入了崩溃的边缘,技术碍于成长周期进入了停滞,人类的生命周期却没有相应改变,增量变成了存量,开放变成了封闭,异质变成了同质,人类的野心却在膨胀。人类社会出现了众多反人性的存在,竞争性内卷,世俗化伴随着游戏化的生存理念,身体改造的地下文化、次生自然危机的矩阵式暴发,都不断涌现。“危机只是表象,是文明的逻辑需要一次跃迁。”领导者们总是在军方会议中嘶吼着。食物链顶端的政府也知道危机随时来到,十余年来各种掩体在世界各地被铸造了起来,“一种人类式的自救,诺亚方舟般的理念,”他们喜欢用古老的希腊文明来指代,“城邦”,这代表了人类文明希望的钻石项链,也是顶端,城邦蕴含着一切地球的基因库,城邦的子民拥有接近永生的身体状态,以及绝对的权力的身份,因为他们有Alpha-drug芯片,他们喜欢称它“hope”。织鮨被指派为Alpha-drug程序的开发者,而我是芯片的负责人。这款芯片以口服的形式进入人体,通过程序来合成所有已知地球病毒的抗体,来达到对自然免疫系统的绝对补充。当然,据我所知,疍族的攻击导致了数十个“城邦”的衰落,芯片也因此泄露,至少数百万片备用芯片流入拉丁美洲、西欧和东南亚,那些食物链末端的人们,夹在疍族和城邦之间的人类。“他们会因此而死。”织鮨总是把芯片比作“指环”,对健康和永生的争斗贯穿着人类的历史,“到处是人类的战争,野蛮和文明只是一纸之隔。”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疍族对城邦的攻击愈演愈烈,而人类的混乱也在加剧,政治已经包裹不住系统性的崩塌。我们都知道原因,但是我们不愿意接受。人类的天才曾试图把种族塑造成神族。但是人终究退化成了猴子,我们的兽性,我们的意识形态,我们的狭隘和恐惧。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太久,大厦只需要一根羽毛就会倾倒。有一天,织鮨发来了一条加密信息,“让一切开始吧。”我知道,是时候了。我们相信一切涅槃都需要经历死亡,我们清楚地明白文明需要进化,进化需要代价,我和她都明白,我们也在弥补内心的痛。我们失去了父母,于是我们了解了一种新的进化路径,我们与它千丝万缕,我们在此找到了边界。“寻找就该锲而不舍地去找,直到找到为止;当他们找着了,他们必感困扰;当他们感到困扰,他们必惊讶不已,且驾御万有之上。得着永恒的止息。”织鮨和我都明白,无论是生态系统,还是工业系统,都只是走向地球终极文明庞大谱系进路的一支,我们的身体有边界,球体亦有边界,我们应该重生,所以我们必须先死亡,一切超越来源于此,或许这样有一天疍族也会回归,真正的回归。我称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pleroma必须重新流溢,我们必然要打碎当下的结构,然后涅槃。气候平衡事件之后,“城邦”被迫出现在公共话语体系之中,我甚至可以想象无数贫乏的大脑里对精英主义的控诉,哪怕是纳粹般的类比。但是人类、智慧生物,终究是文明的载体。我们只是重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比如当下,一切的灭亡在于过度的集中,霍兹矿区,最后的人类聚集地。毋庸置疑,逃过大洪水和大瘟疫的霍兹居民们,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大多数是Alpha芯片的受益者。而这正是他们值得重生的理由。通过Alpha-drug的量子暗门,让霍兹的居民们多巴胺急遽升高,在此量级上,欲望变成实体,没有人可以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快感,当然还有背后的残忍。我仍记得那一天天气并不是十分美好,天上有灰黄的云层,海平面上升后地面的雨水也在变多,芯片突然被激活,在主观意识之外,变成了我屏幕上剧烈的波动。我知道,他们变成兽,他们互相攻击,他们的记忆被抹去,一切智慧被重置。这是多少年来道德底线一直没有突破的地方,无数的科幻电影重复着这一场景,然后它实现了。但这只是一次革命,尽管对人类史而言过于残忍。在他们的情绪之外,是我和织鮨早就准备好的一切。利用城邦里的基因库,重新塑造人类的身体,拥有Alpha芯片人们的记忆早就保存在对应城邦的储存器上,通过城邦的核心神经算法改造,输入到每一个全新的生命体之中。克隆生命体,城邦的秘密计划,各国精英们缄口不语的地带,我们只是向前推进了一小步。曾经人类伦理不敢触碰却技术不断成熟的克隆技术,经过权力无数次的迭代终究完善,作为城邦出现人口坍缩的备用方案。如今可以大显身手了。城邦里庞大的基因库和能量基础可以帮助身体成长期缩短为三十五天,Alpha芯片会取代大脑,指令取代意志。他们是全新的人类,他们只有统一的理念,尽管潜藏在那些碎片化的“战争前”的记忆深处,他们仍然过着“生活”,一种闲适与忙碌并存的人类行为模式。这些记忆仿佛水面的浮萍,帮助他们更像一个人类而非机器人,就像进入迷宫一般,直到指令的发生。他们在算法的安排下进入每一个城邦,悄然无声,对城邦来说,只是多了几个陌生人,没有人会在意。而在另一端,霍兹矿区那场“气泡”一般的战争发生十五天之后,人类彻底变成了少数民族,在最为先进的“城邦体系”和急遽充斥着自然的“疍族”面前。人类因为能源的缺乏和内部的攻讦式微。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但是随后的情况和预想的不一样,我没有经受住诱惑,选择了成为城邦本身,选择了强权。然后世界进入最终的赛道,两种最终的算法,一种是城邦和技术带领少数精英突破卡达尔舍夫的Ⅰ型行星文明常数,持续进化,而另一种,阿玛蒂亚·辛格和他的疍族,选择放弃自我进入自然,希望重新产生新的可能,再无融合的可能。织鮨的计划,本身是一次融合,却变成分道。“计划不是这样的,pleroma的根本目的,一个不断曲折回旋,却不断上升的人类,或者说,一种新的种族和体系,排除了德革穆的新的存在,与神直接交流。这才是最好的选择。”织鮨看着城邦里日升日落的太阳,一切都变得冷清,我们再等待一次重生。“自由没有起点,自由只是更接近神的状态。”她念念有词,而我没有听进去。织鮨离开了城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城邦在战争之后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更为集中的能源获取能力,奥卡姆剃刀,我们获得了最优的能源获取路径,尽管疍族攻击始终存在,他们却更加坚固。“一切上升必将汇合,”我总是盘算着消灭疍族的计划。而Alpha芯片构筑的神经网络与城邦原本的信息网络融合,使得我最终控制了一切。我抹掉了名字,给新的网络命名为“此在”,一切都在过程中不断显现。我依旧保留了身体,希望我还是以人的身份进入全新的世界,每当七月的最后一天,我会回到身体,亲眼看看港口,那些自然的东西。但这一决断却让我面临死亡。如今我真的知道了什么叫生命的痛苦,我渴求母亲的原谅,是我把它推向了更远的彼岸,而织鮨始终保存着善良。“自由没有起点,”我仍记得母亲在山顶对我说,“边界之外会有光。”似乎当下、此刻,那束光越来越强烈,残存的人性使我必须履行死亡的义务!我渴望再次见到母亲,渴望见到织鮨,必须告诉她这里的实情,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开始变得脆弱,梦里那双苍老的手的背后竟然是自己,我窃取了革命的果实,我是罪人,我渴望赎罪。我感到眼神开始离散,庞大的利维坦如今在沉默,外面的夕阳如此动人,天鹅绒般的光漫过了我的身体,黑夜即将降临,城邦,pleroma,永恒的火,深渊。这是进化唯一的路,边界之外会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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