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印度的“抗疫奇迹”存在吗？

近日，《科学进展》发表的一篇研究显示，印度在2020年新冠疫情浪潮中的死亡人数是官方公布的14万的8倍。换言之，在第一波疫情时，印度已经有百万以上的人死于新冠。该研究还指出，不同社会宗教群体的预期寿命受影响程度不同，其中穆斯林、贱民阶级和原住民族群受到的影响最大，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群体。这项研究证明了我心中长期的疑惑：使世界惊艳的“印度抗疫奇迹”并不存在。

记得当时，坊间因为印度的确诊数字比其他国家低很多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假说，其中之一认为，是由于印度“种姓制度”强调洁净与阶级隔离，所以印度社会有天然的文化抗疫因子。医界当时还大兴驱虫老药“伊维菌素”可以预防及治疗新冠之说，在欠缺临床证据下，印度北方邦的染疫人数快速下降，成为当时许多人论及的“自然证据”。

当时有知名的医师宣扬“伊维菌素”的疗效，他举印度北方邦的抗疫经验为证。当时的说法是印度北方邦人口数高达2.4亿万人，若看成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等于是世界第五大国。北方邦在2021年4月时新增确诊病例接近4万人，到了5月新增病例不到4000人，到了6月新增病例更减少为200余人，自8月开始7天平均新确诊病例小于50人，9月新确诊病例只有9人。

这位知名医生的解读是，印度北方邦在2个月之内，把新增病例数大减了99.5%。这样的疫情控制成果远好于世界7大工业国G7，是非比寻常的惊人。他推论，原因之一是在疫苗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大量发放伊维菌素，因为这个药物安全、便宜、容易取得，成效卓越。

这样的解读是不知人间疾苦、“何不食肉糜”的象牙塔中人，在看数字“说故事”，殊不知灾难的残酷与社会的真实。“确诊数字”的搜集仰赖一整套完善的现代制度、技术与机构，要有充足的医疗院所，并且皆备有充足的检验配备，而这些在印度都会区已然不足，在乡村地区简直可以说“不曾存在”。

北方邦在当时由极右派执政，首长是一位宗教狂热分子，仇视穆斯林、崇尚暴力且否定科学。我看过的报道指出，疫情期间，北方邦乡间的状况是最悲惨的。本来就极为稀少的诊所，疫情来临时外地来的医生护士早已自身难保、逃之夭夭。在地的卫生人员病的病、死的死，诊所里连基本的退烧药都没有。许多地方卫生所与诊所根本直接关门大吉，任由人们自行病死。给人们什么药，大家都会当成救命神药，当时人们还因为迷信洗牛粪抗疫而引起疫后的一波黑霉菌疫情。5月到9月确诊数字的急速下降，反映出的完全不是抗疫有成，而是医疗系统的彻底崩溃。这也意味着，崩溃越彻底，数字越漂亮，完全崩溃之处，外界看起来则是奇迹发生之处。

也因此，我从不相信以北方邦经验为证据的伊维菌素假说。当时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如此深信不疑呢？不外乎是因为这是老药，药厂无利可图，加上当时“阴谋论”肆虐，人们相信，万恶的药厂正在打压神奇的老药。

这些反映的恐怕是人类面对灾难的无助吧，在无助的时刻，人们不仅需要奇迹，人们也需要阴谋论。奇迹带给人希望，阴谋论给了无从归因的灾难一个解释，一些需要负责的坏人。而伊维菌素假说，给了大家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