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沂蒙红嫂传承者说

作者: 张岚

我被评为新时代沂蒙红嫂传承者,望着胸前的绶带、鲜艳的红花和颁奖台上璀璨的灯光,以及座无虚虚、来自全市各行各业优秀代表们,我的心里很是忐忑——与沂蒙那些奉献的英雄红嫂们比起来,感觉自己还差得很远。这是2020年1月8日晚,我在市电视台演播大厅里,由临沂市委宣传部、市委组织部、市文明办、市总工会、团市委、市妇联主办的“榜样的力量”——第七届全市道德模范暨践行沂蒙精神“六个一百”先进典型颁奖典礼现场的真实感受。

不说用乳汁救伤员、著名作家刘知侠的小说《红嫂》中的原型明德英,不说在抗战时期创办了收养八路军子女和烈士遗孤的“战时托儿所”、抚养了30多名革命后代和8名烈士遗孤、因喂养同志们的孩子自己的四个小孙子却在饥饿和照顾不周中夭亡的“沂蒙母亲”王换于,也不说在孟良崮战役中为了让我们的军队紧急渡过汶河而带领32名沂蒙妇女拆下自家的门板在冰冷的河水中搭起一座“火线人桥”的沂蒙大姐李桂芳,也不说在她83年的人生岁月里,拥军长达60多年、为国家、军队奉献了执着大爱和一生真情的“爱国拥军好妈妈”胡玉萍,也不说被毛主席三次接见的“民兵英雄”侍振玉,更不说喊出“谁第一个报名参军,我就嫁给谁”的识字班队长梁怀玉以及为八路军战士郭伍士熬鸡汤的祖秀莲,不说这些已经逝去的用行动谱写出感天动地的红色故事的英雄红嫂们,就说说我的母亲吧,九十岁高龄、大字不识几个的最普通的沂蒙山的家庭妇女吧。

我的母亲,是大家眼中的“最美嫂子”。

1

老叔与生活在深山里的母亲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是母亲嫁给我的父亲后才联系在一起的。

老叔是五爷爷的遗腹子,是曾祖母的亲孙子。其父牺牲在莱芜战役,作为烈士的遗孤,老叔在曾祖母温暖的怀抱里长大了。曾祖母中风时,老叔刚刚考到县城读中学,每周雷打不动需要带走一周的煎饼和咸菜;照顾曾祖母、为老叔备饮食便成了一件必须办又极难办的事情。为此,爷爷一筹莫展。

“我去照顾俺奶奶吧。”母亲抱着自己刚刚出生不足三个月的儿子轻声说的一句话,如同一个响雷,一下子让全家人震惊了。爷爷咳了两声说:“他嫂子,按理说,你五叔为国牺牲了,是功臣,照顾好烈士的儿子、护理好你奶奶是最要紧的事情。可你要掂量清楚了,咱们现在的生产队,是全大队数一数二的富裕队,每个工能拿到七八角钱;你要去的生产队每个工只有9分钱,是有名的穷队,那苦日子可是没个头啊。”

“爹,这些俺都想过了。可俺奶奶得有人照顾,刚子(我老叔)每周回来拿饭得有人给他张罗,他上学的事可不能耽误。”母亲平静地说。

被惊呆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这可不行。从奶奶住的村子到我工作的大队部少说有十里山路,一天一个来回就是二十里。咱奶奶住的那个地方岭高土稀,吃水要到三里路外的河里挑;我经常开会、值班不在家,刚子在县城读书,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和透风漏雨的房子就你和奶奶住着,我还不放心呢。再说了,奶奶孙子一大堆,正着数、倒着算,怎么也都轮不着咱。”

“都快一个月了,我没听着谁愿意去伺候,总不能让奶奶就这样一个人躺着,时间长了身上还不招蛆?听说刚子回来两次没拿上饭,抹着眼泪走的。这事我琢磨很久了。你忙你的,我保证不扯你的后腿。” 母亲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全家谁也没有拗过她。

于是,母亲便搬到了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去就是三十年。

照顾曾祖母的头几年,正是人民公社化时期,父亲除了参加大炼钢铁,就是兴修水利工程,照顾曾祖母和正在上学的老叔的任务就全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白天到生产队出工的时候,母亲就用布兜把大哥系在背后,挑担、锄地、种苗,母亲样样干得比别人好;中间休息的时候,再飞快地跑回家给曾祖母端水、接屎接尿;晚上没有油灯,母亲总是借着月光纺线、剥花生、洗衣服、纳鞋底;到三里外的河里挑水的时候,母亲总是把大哥系在背上,再挑起百十斤重的水桶过沟越岭回到家。

除了照顾曾祖母,母亲每周还要为老叔摊上一包袱煎饼。为了保证老叔的饭食,母亲都是先把剁碎的地瓜干子掺上少许粮食用石磨磨好,然后坐在厨房里的鏊子前把一大盆煎饼糊烙成一张张煎饼,之后再一一叠好。这是个费时费力的活,但无论什么时候,母亲从未误了老叔回来带饭。母亲就里里外外一个人忙着,日积月累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本领:摊煎饼、纺线时都是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劳作,从不误事。村里人无不惊奇。甚至有的婆婆责骂儿媳妇的时候,总拿母亲做参照,说“你看看人家的媳妇”。每次回家拿饭,老叔总是对母亲说:“嫂子,您太遭罪了,我不上学了,回家帮您照顾咱奶奶吧。”母亲总是笑笑说:“大兄弟,家里有我,你就安心读书吧。”老叔每次离开时,无论多忙,母亲总是把他送到村头,再站到东岭上一直望,直到看不到老叔的影子才回家。

那时,家家户户喝的稀饭都是能照出人影来的“菜糊涂”,母亲就口省肚挪,顿顿吃糠咽菜也要保证让曾祖母一周吃上一个鸡蛋。在那个年代,鸡蛋是稀罕之物。好在,母亲的娘家爷爷是个养蜂高手,即使在贫穷的岁月,蜜蜂因花儿照开而正常酿蜜,生活略好,因为大哥奇瘦,姥姥担心养不活,一个月送三五个鸡蛋、些许蜂蜜,母亲便悉数留给了曾祖母。

曾得过大病的曾祖母竟活过了一百多岁。她时常对我说:“岚子,我的命是你妈给的,你老叔是你妈养大的。你妈才是你老叔的娘啊。”曾祖母是在这样持续的唠叨声中无疾而终的。

曾祖母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和她的孙子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竟然给了老叔超越父母的爱。

沂蒙山地薄岭高,粮食产量不高,每年每家分得的棉花纺成线再织成布,仅能做两身衣服。除了给父亲每年做一身衣服外,我们兄妹常年穿着大改小的衣服,冬天出来进去,就一身空心的棉衣,再无多余替换。哥哥顽皮,棉袄的袖子、棉裤的裤角早就磨破露出了棉花,母亲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直到哥哥参加工作,母亲才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而每年老叔回来的时候,总会有一身崭新的中山装、两双千层底布鞋等着他。从没有得到父慈母爱的老叔时时感受到来自大嫂的亲情和爱,对大嫂也多了一份特有的亲近。

有一年夏天,还在上学的老叔突然回来了。母亲忙着张罗好饭后去敲门,竟半天没有动静。母亲推开门一看,床前有不少呕吐物,老叔的额头滚烫。那时,几千口人的大队仅有两名赤脚医生,放心不下的母亲立即捎信让其中一名医生来家里诊治。医生来后诊断为胃肠性感冒,为老叔挂起了吊针。当时,父亲也正好在家,母亲便炒了两个小菜,让父亲陪医生“喝两盅”。半个多小时后,老叔的呕吐却加重了,母亲哭着说要赶快送老叔去医院。父亲不停地用眼神制止着母亲,怕伤了医生的面子。母亲却呼天抢地,最终打动了医生,父亲背起老叔上拖拉机,赶到了镇医院。原来老叔得了重度脑膜炎,赶到医院时已近昏迷,医生说若是再晚来几个小时,老叔就会没命了。母亲和父亲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老叔,直到老叔脱离了危险。之后,老叔含泪说:“嫂子,你不仅救了咱奶奶的命,也救了我的命,您是比娘还亲的人呢。”

漫长的岁月中,母亲对于小叔的爱从没停止过。

后来老叔成了全村第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三年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农机厂。那时老叔已三十多岁却还没成家,大学毕业后谈的对象是老厂长的女儿。老厂长了解老叔情况后强烈反对,并与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母亲听说后,捎信让老叔和女朋友回到老家,收拾出一间小屋,用旧报纸糊了墙面,又拆了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把两床的被面拆下来,做成结婚用被子的被面和被里,老叔就算结了婚,有了一个家。

如今的老叔也是古稀之人,每当说起旧日艰难的岁月,老叔总会眼圈发红。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比我仅仅大9岁的远房嫂子,操的是比亲娘还大的心。我这一辈子,谢天谢地谢党中央,但最应该不能忘的,是我的这个嫂娘啊!

母亲,只是最平凡的沂蒙女人,虽然没有沂蒙红嫂感天动地的事迹,却用善良、担当写出了沂蒙女人那份绵延的深情与人间大爱。

2

再说说今年七十六岁的沂蒙山女性朱呈镕。

不管是零下30摄氏度的冰天雪地,还是零上40摄氏度的高温酷暑;无论是在北方万里之遥的“中国东方第一哨”,还是在南方抗击雪灾的最前沿;无论是在首都北京,还是在偏远海岛;无论是对抗旱打井部队,还是对拉练海训官兵;无论是在铁军独立团,还是在图们江畔国门卫士连,她都义无反顾地开展拥军慰问活动。十几年来,她拥军行程几十万公里,送鞋垫8万多双,送水饺900多吨,做报告400余场,累计捐款捐物1000多万元。在她的影响下,爱人赵树明、儿媳和孙女也参与了她的拥军行动,家中相继13人走进军营,其家庭先后荣获“齐鲁心系国防最美家庭”“全国五好文明家庭”荣誉称号。最重要的是,她认领了5000多个兵儿子。受到习近平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并受邀参加了“9.3”大阅兵观礼的全国拥军模范、山东朱老大食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朱呈镕,还有一个最温暖的名字——“最美兵妈妈”。

第一次被称为“兵妈妈”,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来自吉林省德惠市的张广奇是一位苦孩子,9岁时没了爸爸,16岁妈妈得了癌症离世。到部队之初,每到周六战友们都会兴高采烈地给家人打电话,给家人介绍部队的见闻、战友们的趣事,而他拿起电话却不知打给谁,孤独、伤感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泪湿枕头。此事在报纸上刊登后,朱呈镕心疼极了,她立即带上200斤饺子坐飞机专程赶到大连,又租车到了张广奇所在部队的驻地。晚上边聊天边帮张广奇缝裤子时,朱呈镕发现他兜里有个小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一笔笔欠账,朱呈镕大体估算了一下,大约有11万8千元的欠款。一问才知道,是妈妈生病时欠下的债。那一刻,她的心情特别沉重:“咱们的子弟兵,应该把全部心思用在练本领、学知识上,不应背着这么多账单上训练场、上战场啊。”于是,她轻声对张广奇说:“孩子,你安心当兵,所有的欠账我来还。”张广奇一头扎进朱呈镕怀里泣不成声:“朱妈妈,您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要紧,俺慢慢还,俺不求别的,只要俺叫妈妈有人答应俺就满足了。”之后,朱呈镕帮张广奇还清了所有的账目,还一直鼓励他发奋学习。张广奇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安徽省装甲干部指挥学院。而像广奇这样的孩子,朱呈镕有二十几个。

在一次春节拥军时,沉默寡言的战士万华平引起了朱呈镕的注意。细心的她把万华平叫到身边,嘘寒问暖下,万华平也向朱呈镕敞开了心扉。原来,万华平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随着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万华平就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儿”。万华平不幸的人生际遇,让充满爱心的朱呈镕眼里饱含泪花,她心疼地将他搂在了怀里,当场认他为自己的“兵儿子”,并给他送了一个过年红包。万华平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朱呈镕轻声细语地说:“孩子,我都是你妈了,这个红包是当妈的给自己儿子的压岁钱。妈妈的祝福祝愿,当儿子的怎么能不收呢?”万华平抱着朱呈镕激动地说:“谢谢妈妈,谢谢!”他把“妈妈”二字咬得特别重,此刻,“妈妈”二字不但温暖,更有了特别的重量。看着万华平,朱妈妈含着泪说:“儿子,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以后有了什么事,随时给妈妈打电话,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给妈妈说,我就是你的亲妈妈!”

“不仅是形式上认作儿子,更是从心里当成自己的儿子。每个孩子的事都是俺的事。”朱呈镕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二十年来,朱呈镕有个特别的习惯,每天一到下班时间,雷打不动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或房间里,接听兵儿子们的电话。这些兵儿子们无论训练还是生活,遇到事情都会和她唠一唠,她也愿意尽己所能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临沂籍战士王江伟的父亲出了车祸,电话打给朱呈镕,她二话不说就赶到医院探望,垫付上医药费的同时,还帮忙寻找肇事者。空军某雷达站的官兵营房顶漏水,朱呈镕去慰问时,当即决定出资6万多元重修。当听说一位来自重庆的战士张小丰是个孤儿,年底退伍却无处可去时,朱呈镕说:“要不交给俺吧,俺给他安排工作,再给他成个家。”回到家后,朱呈镕给张小丰买了保暖内衣和毛衣毛裤寄过去。张小丰收到后第一时间给她发短信说:“妈妈,您寄的东西俺收到了,俺真的体会到了,有妈就有爱,有妈就有家,有妈就有温暖。请妈放心吧,俺不辜负您的希望,固守边防,贡献力量。”退伍后的张小丰来到朱呈镕的公司,当了一名驾驶员,并在朱呈镕的操持下,找到合适的女孩在临沂安了家,如今孩子都已经3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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