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云的诗

作者: 白小云

夏雨

大地接受突然袭击

被关在暴雨的笼子里,反复敲打

因为附属者的骄傲

石榴花、栀子花、紫薇花们

跟着一起挨训

恐吓、照亮和清洗

审判者不分昼夜到来

电闪雷鸣,对时间内的所有

实行严厉的鞭挞

变深,变绿,变宽,变成唯一……

洪水的记忆弥漫,石头碰撞石头

河水冲刷河水,树枝掰折树枝

一边信任,一边质问;

一边迎合,一边抵抗;

激烈地争吵,日夜不息

真正的热爱如此灼人

它容不得片刻犹豫

宇宙的目的

假如宇宙自己生长

自己衰败

自己扩大

自己缩小

他的意志是万物运行的规律

人类这小小细胞

在风中流淌

风,是宇宙血管里的回声

那么宇宙是不是活的?

是不是庞然大物

是不是也会有他的目的

就像你让我讲讲我的目的

你不明白宇宙的目的

就像我的细胞们不明白我

孩子这样说

花园

大楼顶部,城市的空中

它们被风弃在水泥楼板的隔水层上

生根,努力寻找并不存在的泉水,黑暗里

如果有那么一丝甘甜,它们就可以

对迎面吹来的沙尘报以轻松的一笑

尤为困难的时刻正是现在

它们摇晃在怀疑中,也许是不明真相

恰好挽救了它们,毕竟虚无

要比面对容易得多

珍珠缀满枝头,露水即将绽开

命运不等它们明白

不要让它们明白

尾气

行走在车流中,流线的数码的烟尘

快速甩你而去——一颗水珠被大海吞没

他欣享高楼间闪烁的霓虹,它们构成夜晚最美的

人间,天上银河也莫过于此。你拥有过一些错误

是彼时彼刻最完美的选择,譬如现在

他缓慢行走在车流中,冒险看见

小甲虫们叹气,看见它们被巨手碾压在

高架桥的水泥路面上,摩擦

止疼药

他放弃了一次新的选择,陈旧的生活

已经使他快要腐烂,他急于挣脱

霜从哪里开始凝结?他推开窗子

寒气迎面而来,推动风的手几乎推倒他

这次他任性了一些,不再把他们的喜欢

当作自己的,包括他们要他爱的人

要他知道的世界和塞进他嘴里的甜

他的疼,因此似乎好了一会儿

秋千架上

风从前面、后面、四面八方来

凌霄藤蔓的阴影,在我们的头发、衣服、

胳膊、腿上……摩挲徘徊不去

逐行书写初夏午后的荫凉

树叶在高处摇晃,得意地俯视

蚂蚁们经过它们创造的阴影

——小不点和它们的远方,被高处一眼看尽

像被挠痒痒后的小小挣扎,风穿过时

我们笑起来,服从一瞬间的幸福和空想

接着我们大笑起来,一种即将被光阴篡改的笑、

即将被发明成灯盏的笑,有种复杂逐渐丰富的笑

沙沙……沙沙……沙沙沙……

爱如是

猛虎凝视,小兽学步

跃过来又逃回去,巨掌藏着针

胆大妄为者踟蹰不安

讲述最细微的回忆

却不能概括树木外的森林

无法俯视博览的风景

无法收放自如的闪电

只见太阳或只见阴影的能力

哲学的时刻,是那思念的时刻

悲伤弥漫时,激情就是全部

海浪扑向岸边,水里藏着火焰

谁的玉碗空着,谁在倾倒珠宝

哀怨

去活去爱去死,你说

我听见蛙声从黑夜深处传来

它们在求偶在交配,在往更幽深处

传递肉体短暂的一生

怎么办呢,你问

夏午的风暖烘烘,吹着绣球花叶

它们今年只开过春天,现在满盆绿色

剪去繁密侧枝时,它们蓬勃的欲望

让我心疼又心狠了一会儿

鱼儿正穿过眼前水域,它们沉默

看起来默契又快乐

但“如鱼得水”“鱼水之欢”……

也许是几千年的误会

水和鱼都没有表过态

一时间我们无话可说,因为

一些无名的挫折

像风暴掠过灌木丛,它尖叫着

跳到马路中间,张开的爪子挠破了什么

有两星亮光靠近,即将相拥燃起时

必然有雨滴扑落。再无重现的可能

它开极致的玫瑰之形,却无法得到欣赏

蒲草如丝,别的芳香闻不到

它盯着两只小鹿的雕像,拱它们

蹭它们,盼望这对陌生母子回头

万年青逐渐枯萎在盆中,好养活的名字

幸福草也如此,正丝丝缕缕地稀疏着

昨日的烟灰还在,倒上今天的咖啡末

作为日子必然的残件,灰与灰的相遇

有时被称为余生

我们一起走在把伞当作拐杖的路上

有时两朵花相依盛开,有时竹杖支撑在泥路

有时两个泡沫缓缓升起,彼此轻轻礼让

避开同归于尽的碰撞

蓝色的夫人

她翻开信纸——不再拒绝远方的暖流经过

这个冬天,她全副武装了自己

毛披风、皮手套……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冷

许多个冬天她都沉浸在更多保护中

此时如果凝神在那些成对的寒鸟上、枯木上、

冰冷的杯子上,那绝对是偶然的巧合

她把目光从信纸上移走,纤细的水墨字迹

逐渐晕开,当年场景有了写意风格

她终于要回去了,回到丢失花边围巾的

夜晚、的草场、的马驹、的小夜曲旁

等她转身的门不知道朽塌在哪里

旧信纸上的心情也已旧了

虽然此刻,她有新鲜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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