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无限地靠近迷宫
作者: 张男笔者已有许久未能静下心来,细读曾经着迷的外国文学经典作品,因此,当康坎这篇小说的开头出现有关卡夫卡的“学术轶闻”时,自然饶有兴趣地想一探究竟,猜想这部作品会有怎样令人惊奇的情节走向。此刻,原本燠热的夏日午后陡然狂风大作,几片夹杂着闷雷的乌云压到窗外天空,显然要有一场雷雨降临。这也令笔者有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足不出户,来沉浸在康坎编织的文字世界中。
笔者阅读的速度不快,读到作品三分之一时,渐渐察觉文本和预想的场景大有不同,沿着作者看似流畅的叙事漫步,却走向了“小径分岔的花园”。其实,康坎这篇小说的情节很简单,作为中文系在读的主人公“我”,由导师余勒处得知,文豪卡夫卡曾来到一处中国洞穴并在此遗留作品原稿,而这处洞穴恰巧位于其就读的学校操场后侧清源山的背部。为了找到这处伟大的文学和历史遗迹,主人公信誓旦旦地踏上了寻觅的道路。
而和大部分寻宝题材不同的是,作者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主人公探寻过程的际遇曲折上,甚至寻宝的结局也不在较真的范围内。倘若说寻宝的英雄主义情结是进入叙事的一个因由,但整个叙事的过程却变成了对于寻宝主题的消解,主人公对于真相或者意义执着,恰好在孜孜不倦的探索中变成了一个无法抵达的现场。正如文中提到:“在没有方向里挨过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迷宫里的兜圈,一种奇怪的重复。”笔者不禁想到卡夫卡作品《城堡》中的K,他本应聘到城堡中担任土地测量员,却遭到了现实中的重重阻挡,K用尽各种办法,却至死也难以进入咫尺之外的城堡里去。与卡夫卡创造的K形象有所不同的是,康坎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最终和寻觅的洞穴人有了一次相遇,只不过主人公的这次偶遇混淆在作者刻意创造的情境之中,让事情真相在梦与醒的界限周围变得扑朔迷离。
譬如主人公在登山之前的兴奋和疯狂,在一次次进入清源山后的失败中变为无穷尽的烦躁和懊悔,原本绝望地近乎舍弃的火苗,在某个夹杂着古怪意象的梦境中重新燃起焰火。主人公曾感觉进入清源山的自己,“如同一颗石子,慢慢落入一个和尚衣袖里沉甸甸的布袋”,那么所有的事件的发生,就如同硬币两面的清晨和傍晚,不仅给主人公带来同样的“眼花缭乱的寂静”,还在浓密植被的掩映和潮湿林木的包围下,更多的出现在某些偶然的时刻,或是意识流转的波涛之中。
作者熟稔地创造了许多现实的镜像,这些镜像折射出几种虚幻的真实,而现实和真实在相似的情节中不经意地变异,由此衍生了更多混淆视听的假面。小说中,主人公“我”爬到清源山山腰不规则的石墙后,曾在最近的大榕树上用匕首画上标记,而十分钟的爬行之后,带有标记的榕树周围却再没有石墙的踪影;历经艰苦跋涉后,主人公在自己的脚踝和腹部均受到严重的外伤,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反而在微弱的亮光中到达了苦苦寻觅的洞穴。读者在阅读中,经常发觉日常事物仿佛在时间的路径中变了形状,组合成难以捉摸的发生可能。这在不断叠加的叙事技巧下愈加强烈,小说尾端,主人公和洞穴人的交谈像是一场奇遇,其具体内容在小说中都有细述,此处不必重提,但值得玩味的是,洞穴人所描述的主人公“我”一路寻找的过程,和最后搜救队把“我”从山中救出的场景完全相似,而主人公遇到洞穴人的具体情形,却在回归日常生活后变成了一个有待确认的事实。
作者用几处相同的具象搭建了几种不同的情形,而所谓的真相正处于几种交叉重叠又相互矛盾的情形之中。显然,作者并不执着于带给读者一个清晰的答案,或者,作者有意识模糊事实的边界,更是另一种“寻找”的抵达,它启发读者在星罗交织的现实中,去重新理解时间和空间创造的可能。从这一点说,作者的想象力是充满实验性的,他用丰沛的想象力搭建了一个文本氤氲的迷宫,也让本文的思想意蕴有了更多探索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