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笑嫣的诗

作者: 苏笑嫣

共明月

月光和炽光灯一起照进沙滩

在明亮的小小统辖之地

我们通体晶莹,稳坐湛蓝的花心。

白外套被夜风鼓荡,敞开咸湿气

今夜与我为伴的一切

不确知中游移。像黑暗中于海下

隐约着摸寻礁石。再过一会儿

海的界线就会从夜里消失

我们会成为彼此浑然不觉的影子。

我没有说过,我希望像海一样

辽阔地理解你的生命。

但在这深银色的闪光中,不可摆脱

暗自的萎落和哀思。即使你只给出

很少的涟漪,同行的日子依然是种和好。

当我在年岁间望月

依然会想起今夜的月光。

观日落

即使云霞红得这样好大喜功

我们的爱火也不会被这橙红色点燃再生。

它灼烧,它奔腾,它舔舐着穹拱

蔚为时间之海永恒的灿烈与疼痛——

于是我,在这飞溅的火钩下,惊望天际

狂热的悸动。爱是转瞬的流火?

是蔚蓝的身不自胜?是无有节制?还是

寂灭攀升的肇始?这无垠又无实义的滩涂。

而那推动我的覆没般丰饶,助燃着

依然击打的风。海洋的寂寥多么广阔

黑暗的洇散水声如潮。你不能否定

暮色的宽度和静寂的重量,就像不能否定

一只被日落击伤的飞鸟,会陨落在波峰。

这是时间的确认:不被中断,无从取消

如海水不曾折损的荡涌。你会记得

生命中这短暂的珊瑚红。在时间的意义上

它平行于永久。它倾塌般避之不及

交织进你的存在。然后是最初的星辰

还有沉默但永不动摇的黑暗。

忆归途

我曾看过落日那美丽的涌动

海面上抽出一朵潋滟的绯红

作为伟大而缓慢的海域的脚注

存身于空寂的远景中。

那时鸟鸣一声紧似一声,山峦静穆。

边际生活

一个金枪鱼手卷,在塑料包装里默默过期

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人,它仍有其边际价值

就像我们的感情,虽然千疮百孔,但仍能

在无法入睡的午夜拿出来反复咀嚼。十二点

我靠在沙发上,看对面楼宇的灯光。有人和我一样

被一天咀嚼干净,但不甘心。几小时前

拎着公文包,被地铁的蛇腹消化又吐出的残渣

像是被找回的旧钞票。街道空旷如绝迹的热情

夜晚水涨船高。直到,在更为汹涌的潮水中

我们不断练习平衡能力。灰色的金属板,你的

眼皮。和我破碎玻璃的嘴唇。弧形天穹流下

永恒般的静寂。已经太重,再重,我们就

承受不起了。还好,人间繁忙的事物,都已成为

钟的阴影。此刻有没有人记得我,也不打紧

生活难道不就是游憩,以静与暗的方式?河面上

滑移而过我们的失去,越来越多的人睡在黑夜

的盾牌里。但睡眠远不是赦免。破晓的曦光中

最后一颗晨星会缓慢升起,无知无觉地。

寂静的众国

那盛大的背景不会再重来一次

当生活犹如滚动的灰尘,成团地覆盖

桌椅、地面、脸庞,厚过整个居室

谁还会记得茂盛阳光下的伊甸乐土?

记得曾有欢快的笑声在暧昧的浓荫下跑来跑去?

假日的傍晚,日影消退,你坐在阳台上憧憬

书本里的19世纪,当年少的男子

撞上怦然心动的一朵白裙

激情喷泉般闪耀

春思如梦,在花影浅淡的震颤里

你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火烧云般摧枯拉朽的青春

滚烫的太阳,急遽的狂风暴雨

欢喜和痛楚都从骨髓中来

爱和厌恶都有最直接的坦荡无愧

像狮子被关于斗室,燥热中困倦着哈欠

这个八月,唯有沉沉的暮气

桌上的书籍顺从于墙壁之阴影

你能感到那些字迹是如何被缓缓抹去

从不回首的人们走进仁慈的光线

在楼下的小路里

他们看上去筋疲力尽,且不需要悯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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