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承与精神守望
作者: 李国东“文化开启了对美的感知。”这是读罢叶兆言《灰色丝绒大衣》后的感受。小说通篇流露着温和、儒雅的气息。叙事不急不躁,人物不是轰轰烈烈的英雄,也谈不上落魄。他们血肉丰满,生活在我们遗忘的角落。灰色丝绒大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物,但在1936年的南京,在全面抗战即将打响之际,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却迷恋起了这件大衣,从此大衣成了云裳、云龙兄妹联系的纽带。
云裳是陈家庶出的孩子,云龙同样如此。云龙因是男孩,在家里也享有更多的宠爱。云裳看到学校里同学都穿大衣,便想要一件大衣,但这个小小的要求却被姆妈断然拒绝。这既是对活泼女孩的压迫,也是旧时代对人性的荼毒。云龙为满足云裳的愿望,亲手做了一件大衣,但成品却出乎了云龙的预料。云裳穿上大衣后,被人评头论足,自己感到十分难堪,内心萌生了对大衣的厌恶。而哥哥云龙却在被日军冲散后,流浪街头,也惦记着橱柜里的灰色丝绒大衣,然后又向写小说的荆陵先生借钱,最终买下了丝绒大衣。
灰色丝绒大衣,一方面是女孩向往的美丽,另一方面也是传统与现代的对抗。姆妈认为云裳是学生,不能穿大衣,穿大衣有损形象,不符合时代要求。而云裳则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因为同学们都穿大衣。由于家庭的特殊性,哥哥云龙成了最了解云裳的人,尽管经受战火,仍然想着妹妹的愿望。这既是人性熠熠生辉的光芒,也是人性中最纯粹的情感,正是这种情感,让我们体会到生活的温度。
这件事被云裳一直记挂在心。当三十年前的故事被再次提及,每个人内心都会激起情感波澜,可能是怀念、悲伤、美好,也可能是对往事的尊崇与敬畏。云裳通过向女儿玲安讲述往事,回忆了自己高中时代的天真烂漫,也对哥哥云龙的离去感到悲痛。云龙到体育场观看比赛,云裳因为哥哥在场表现十分出色。但面对汪伪政权负责官员装腔作势的讲话,哥哥云龙脸色突变,对云裳说,知不知道“商女不知亡国恨”?云龙回家后,像变了个人,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又一次离家出走,参加远征军,死于日军轰炸。
至此,兄妹二人天人永隔。一个有血性、有思想的新青年,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不惜舍身取义。对家庭而言,云龙是哥哥,也是陈家的独苗。对社会而言,他既是一个敢于同旧思想斗争的勇士,又是一个保家卫国、有情有义的真汉子。他的牺牲并不代表精神的破灭,其精神早已像灰色丝绒大衣一样被人所珍视和传承。
云龙去世后,灰色丝绒大衣被云裳送给了女儿玲安,玲安下乡八年后,又把它还给了母亲。云裳过生日那天,叫玲安穿上了大衣,小说在一家人对过往的追忆中结束。而清楚这件大衣来龙去脉的只有云裳,她的丈夫和孩子对这件大衣知之甚少。他们不知道衣服凝结着云裳哥哥云龙的心血,也不知道曾经一个女孩纯朴的心愿,更不会明白经历过战火和“上山下乡”运动的大衣会给人怎样的体验。当历史的沧桑和人世的沉浮熔铸到一件大衣上时,衣服成了一种象征,一种隐喻。
拨开尘封历史,通过一件大衣,可以读到一个时代的痕迹,也暗示了忙碌的生活,正不断吞噬着某种精神和信仰。这种精神和信仰看似与我们个人关系不大,却又映照着个人发展。从这个角度而言,“灰色丝绒大衣”是一个文化符号,它构成了文化的一部分。作家对灰色丝绒大衣的感怀,既是对某种精神和情感的守护,也是对自我内心的观照。这种精神可能是人性的天真纯朴,可能是国难当头的挺身而出,也可能是对故人的追忆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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