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正对店门的陈列柜，第2排第5列，翡翠玉竹，记住了吗？”

叶老师边说边在白纸上画示意图，恨不能对欧阳耳提面命。

欧阳觑着眼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叶老师还是不放心，自言自语：“本来想拍张照片的，可店里到处贴着‘禁止拍摄’的字条。”

欧阳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放心吧，我现在就给孟老板打电话。”

说话间，欧阳拨通了电话，漫天打了几个哈哈后直入主题：“孟老板，还记得开业时我买的那个玉葫芦吗？”

叶老师竖起食指，对欧阳做了个“嘘”的手势，同时伸手要手机。

“让我老婆跟你说吧。”欧阳把手机递给了叶老师。

“孟老板，欧阳从您那儿拿回来的那个玉葫芦，我特别喜欢，性价比也高。只是玉葫芦我已经有一个了，想换个玉竹、玉叶什么的，不知您店里有没有？”

“有，必须有！欢迎嫂子随时来换。”孟老板言辞恳切，热情从手机里漫溢出来。

三年前，在市里举办的同乡会上，孟老板与欧阳一见如故。孟老板紧紧攥住欧阳的手，用家乡话感慨道：“我这等俗人，一见到欧阳老师，就像光棍汉见了美人，爱都爱不过来！”

欧阳打量着孟老板：面容清瘦，黑发及肩，着一身原麻色布衣，非一般商人可比。

三个月前，孟老板筹办新店，请欧阳琢磨个店名。欧阳说：“你经营的是玉器古玩，不如取名‘试玉’吧。玉如人，贵在真，真真结缘，试过方知。”

一席话说得孟老板心悦诚服，孟老板捧住欧阳的手说：“欧阳兄，我就佩服你满肚子的墨水。要不，你好人做到底，赐一方墨宝给我做金字招牌？”

那日，欧阳揣着满心的欢喜回到家，一路上脚步都是飘的。

一个月前，孟老板的“试玉”小店开业，欧阳跑去凑热闹，兴冲冲地买了个玉葫芦送给老婆。叶老师打趣道：“献了墨宝，没收一分钱润笔费，还上赶着去消费？”

前一天，叶老师在玉器街闲逛，两个熟悉的字闯入了她的眼帘，她定睛一看，正是欧阳龙飞凤舞的行草。只见左边一家“金玉满堂”，右边一家“福禄阁”，“试玉”小店嵌在中间，如清水芙蓉，清新雅致。

叶老师情不自禁迈步进店。店面不大，清清爽爽摆着5个陈列柜，站在柜台边的小姑娘热情地招呼她。叶老师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欧阳买东西不走心：明明同价位的还有雅致的玉竹、玉叶，他偏给自己挑了个老气的玉葫芦。

挂断电话，欧阳匆匆出门，叶老师叮嘱道：“虽然玉葫芦花了4800元，玉竹标价4500元，但毕竟是我们要换货的，千万不能让孟老板找差价。”

欧阳一进“试玉”店门，孟老板就热情地迎上来。“不好意思，劳烦欧阳兄跑一趟。”孟老板一边说一边把欧阳往角落的茶台那儿让，“先喝杯茶！”

两人在茶台边就坐。茶壶嘘嘘冒着热气，孟老板神情专注，温壶、洗茶、醒茶、分杯，最后将琥珀色的茶汤滗进纯白的骨瓷杯里，轻轻一晃，清幽的茶香沁人心脾。孟老板说：“这是今天刚到的云南古树岩茶，就一罐，等会儿带回去给嫂子尝尝。”

两人喝着茶，用家乡话扯闲篇。孟老板又说：“我记得欧阳兄是属兔的，今年是本命年。到了这个年纪，体内的阳气须靠玉来扶一扶。”说着，他拿出一个花梨木首饰盒，揭开盖子，里面蹲着一只金红皮和田玉兔，玉质细腻温润。

“这只玉兔是我留着自己玩的，欧阳兄先拿去，如果喜欢，我原价让给你；若不合眼缘，等你过完本命年再还给我，也好让我的玉兔沾沾老兄的文气。”

一壶茶喝完，欧阳的五脏六腑都暖透了，两人起身来到柜台前，孟老板说：“欧阳兄随便挑。”

欧阳看了当门的陈列柜一眼，愣住了。他取下眼镜，用纸巾擦擦镜片，再仔细看一眼，没错！

叶老师说翡翠玉竹标价4500元，但他现在看到的标价分明是5800元。他有些疑惑，抬头看了孟老板一眼。孟老板的目光跟他的轻轻一碰，便蜻蜓点水般闪开了。

欧阳笑了。他让店员包好玉竹，然后数出10张100元的钞票递给店员。

孟老板按住他的手说：“我怎么好收你的钱？”

欧阳不看他，执拗地把钱递过去，孟老板只好让步说：“我知道欧阳兄是讲究人，那就象征性收500元吧。”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欧阳走出店门，玉兔和岩茶也忘了拿。回到家，欧阳把翡翠玉竹和300元钱交给了老婆。

叶老师喜不自胜，摩挲着玉竹说：“竹是玉雕四君子之一，这个孟老板有古君子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