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地

作者: 魏炜

横河有案

林智是星湖派出所的社区民警。这天下午,他忽然接到了老妈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林智匆匆忙忙地赶回家。进了家门,才发现家中来了位客人,老妈介绍说,这位宋国平,是他的一位远房舅舅。宋国平千里迢迢地从外地赶来,是因为他妈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林智有点儿哭笑不得。他的老家在几百里外的兴源,那里出了案子,他这个小片警怎么好插手啊。老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他拉进卧室,正色道:“他妈妈救过我的命!这事儿你必须管!”

林智只好做了简单的安排,然后就跟着宋国平和妈妈一道出发了。他们坐上了开往兴源县城的长途车,行程要四个多小时。宋国平一上车就睡着了。林智小声问老妈:“您先跟我说说,他是我什么舅啊?”

老妈告诉他,宋国平的妈妈林秀珍,是她远房的姑姑,今年七十多岁了。林秀珍没外嫁,招了个上门女婿,也就是宋国平的爸爸,早些年去世了。

他们住的村子,名叫大杨村,村北有条河,叫横河。有一年冬天,林智的妈妈踏着冰过河去上学,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是林秀珍发现并把她拽上来的,救了她一命。

林智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搜出大杨村,放大了看,好对村子有个大致的印象。宋国平醒来后,林智让他指出他家的位置。确认了位置后,林智又问:“姥姥是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吗?”宋国平点了点头说:“是。”林智说:“把你家的居住情况跟我说一下。”他拿出纸和笔,边听边记。

宋国平的爸爸早年去世,林秀珍就跟宋国平一家一起生活。宋国平夫妻二人只有一个孩子,名叫宋宇航,今年二十八岁,刚谈了个对象,还没成家。

林智不解地问:“表哥二十八岁了,这年龄在农村也不算小了,怎么还没结婚呢?”

宋国平义愤填膺地说:“他们都嫌我家老人多,负担重!现在的人,怎么就这么势利!”

林智问:“你们家是怎么住的?跟我简单说一下。”

林智根据宋国平所说的画了张简图。宋国平家住的是一栋两层小楼,每层都是四间。宋国平夫妻俩住楼下西面的一间,林秀珍住东面的一间,中间两间相通,那是客厅。楼上的四间和下面布局相同,宋宇航住东面一间,其余的空着。院子里西边两间是厨房,东边是厕所和杂物间。院子很大,种了些树木和蔬菜,还养着猪和鸡鸭。当然,也少不了一个狗窝。

林智把图画完了,才问道:“姥姥是哪天不见的?”

宋国平说:“7月26日。”

7月26日这天,宋国平一家照常忙碌着。他和妻子下地锄草,儿子到县城的玻璃厂去做工,林秀珍在家待着。下午六点多钟,他们收工回家,没见到老妈,当即四下寻找,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林智想了想,问道:“你们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吗?”

宋国平摇了摇头说:“没有。大门也锁得好好的。”

林智皱眉沉思着。

晚上八点多钟,他们到了县城,然后打了辆车,赶往大杨村。宋国平事先打电话跟他妻子说过了,他妻子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了。林智简单吃了两口,就独自出来,在村里转悠。

整个村子显得异常冷清,甚至有些诡秘。

村后就是横河,静静地流淌着。

林智顺着村道回到村里。不知是谁家的狗,听到他的脚步声叫了起来,接着就是一群狗叫,还有两只在外面晃荡的狗,竟一边叫着一边冲他扑过来。一个女人从小超市里出来,呵斥了几句,那两只狗就蔫耷耷地跑到一旁去了。女人看了看林智,微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客呀?”林智说:“宋国平家。”女人点点头,起身进了超市。林智跟着她进去,买了几样东西,结账的时候他随口问道:“你知道我姥姥失踪的事吗?”

女人说:“知道。那么大的事,全村人都知道。那天,我还帮着找了呢。”林智问道:“你说,那么大个人,咋就失踪了呢?”女人叹了口气说:“怪,就是怪呀。秀珍婶子身子骨好着呢,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也没毛病,陌生人带不走她。大伙儿都猜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秀珍婶子已经遇害了,被人埋在什么地方。另一个就是她跟着熟人走了。走了以后的事,那就难说了。”

林智点了点头:“听说宋宇航说好了对象,你知道女方的情况吗?”女人高兴地说:“你问对人了!”

宋宇航说好的对象,是女人娘家那个村的,名叫春雨,是个好姑娘。她也在县城里上班,好像是跟宋宇航认识后,宋家上门提亲,她家就答应了。春雨家日子过得不错,她又是独生女,好像没跟宋家提啥条件。

林智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来。他看时间不早了,就回到了宋国平家。宋国平把二层的房间收拾出来,让林智和他的妈妈住。林智的妈妈仍在楼下客厅里和宋家夫妻聊着家常,意兴正浓。林智回到房里,上网搜集信息。不大一会儿,困意袭来,他就睡下了。

纸上谈兵

第二天一早,林智就去了县城。下午四点多钟,他回到村里,宋国平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林智一愣,问道:“啥事啊?”宋国平说:“你是贵客,舅舅们要请你喝酒!”林智无奈地笑了笑。

六点多钟,舅舅们陆续都来了,共六人,看上去都是五六十岁的样子,脸膛黝黑,头发都推得短短的,大多已经花白了,但眼睛却是亮亮的。其中有个叫林俊生的,是村主任,舅舅们都很敬重他。

菜肴很丰盛。林智按照他们说的规矩,一一给他们敬酒。一圈敬下来,他不觉有些醉意。林俊生咳了一声,说道:“小智,村里村外,我们都找过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派出所也查过监控录像,说你姥姥没去过镇上。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舅这才大老远地把你请来。你真有办法?”

林智大着舌头说:“没办法,可以想呀。”

林俊生问道:“说想就能想出来?咱这都不是外人,你可以讲讲你的想法。或许,我们还能帮上你呢。”

林智诡秘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一般人呀,喜欢根据现场情况来想。我呢,是根据案件性质来想。根据现场情况来想的话,容易被假象所迷惑。只有探到根本,然后顺着思路找证据,才不易被别人左右。”

听林智说完,几位舅舅面面相觑,显然是没听懂。宋国平说:“我们文化水平都不高,你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林智点了点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姥姥失踪,对谁最有好处。”几位舅舅又是面面相觑。林俊生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快说说,你姥姥失踪,对谁最有好处。”

林智说:“很多人都说是宇航。”

宋国平一拍桌子,生气地说:“胡扯!”

林俊生说:“你别生气,先听外甥把话说完嘛。”

林智接着说道:“从表面上看,有些道理。我姥姥岁数大了,没有收入,是舅舅家的负担。正因如此,宇航才没说上对象。摆脱我姥姥,似乎成了宇航的大事儿。但果真如此吗?不然。我舅舅一家心地善良,对我姥姥一直很好,在村里是有口皆碑。宇航想害我姥姥吗?没有。要害,早就害了。我姥姥已经七十六岁了,还能活多少年?春雨跟宇航是自由恋爱,春雨看上的是宇航这个人,姥姥对宇航不是障碍。”

宋国平连连点头。

林智话锋一转,说道:“我接触过的案子,从目的上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为情、为仇、为财。我姥姥这个年龄说不上为情,并且她一向与人为善,也没啥仇人。那就只剩一个了:为财。”

宋国平嗤笑一声:“我妈都得靠我们养着,哪来的财呀?”几位舅舅都跟着点头称是。林智胡噜了一下脑袋说:“那就等我访访再说。”

有人下黑手

林智发现村里有个废弃的院落,回去问宋国平。

宋国平说,那个院落的主人叫苏大牙。苏大牙是个外来户,在村上没亲戚也没朋友。他嫌村里穷,跑到煤矿上挖煤,后来把老婆孩子接走了,就再没回来。这房子是他家的,他没说话,别人也不能动,自然就看着它塌了呗。

林智自言自语道:“家里有座房子,他怎么就不闻不问了呢?”

宋国平说:“一座破房子,值不了俩钱,不值当惦记。”林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晚上,林智又来到那个院落。他拧亮手电,翻墙而入,来到瓦砾堆中,翻找着,想看看是否会有意外收获。

忽然,嗖的一声,他脑袋上挨了一击。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被打的地方,生疼生疼的。他轻轻一摸,手上黏糊糊的,是血。他关上手电,辨别了一下袭击的方向,应该是在街上。他蹑手蹑脚地绕到后面,翻墙出来,矮着身子躲在墙下,绕到街边,探头往外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

林智回到宋国平家,老妈一看,吓了一大跳:“儿子,这是怎么啦?”林智说:“被人黑了!妈,这案子不能查了。否则,我非得死在这不可!”

宋国平连忙让妻子到药店去买碘酒和棉签。他拉住林智的胳膊,恳求道:“外甥啊,他为啥打你?因为你能破案,他怕了呀!你这一走,我上哪去找你姥姥呀?你不能走啊!”

老妈不干了:“国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都活不成啦。这事儿这么凶险,我们就不该来。你要再拦着,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宋国平咬了咬牙说:“那就回吧。我跟其他几个舅舅说一下,看他们怎么说。”

林智照着镜子,看着伤处。现在,被打的地方已经肿起一个大包,上面渗着血,血上粘着土。看来,那人是用土坷垃当弹丸打的他,意在警告。要是用石子,或者铁丸,他估计得丢掉半条命了。

舅妈买回了碘酒和棉签,他轻轻擦拭,再看棉签上的土迹,他心念一动。那人用土坷垃打他,既警告了他,又毁灭了证据啊。土坷垃一打上他,即刻碎裂了,他也就别想在弹丸上找到什么痕迹。想从几块碎土渣上查来源,更是无稽之谈。看来,那人还有反侦查的能力。

第二天,林智待在宋国平家养伤,一天没出门。

傍晚,宋国平收工回来,对他说道:“今晚到俊生家喝酒。你要走了,我们得给你送行。”

林智跟着宋国平来到林俊生家。那几位舅舅也先后到了。

林俊生家住的也是两层小楼,布局跟宋国平家一样,甚至连院子的布局也一样。不过,林俊生家的院子里没种菜和果树,倒栽了好大一片竹子。林边有片空地,铺着青砖,上面放着一张石桌、四只石凳。他走近了看,却见石桌和石凳上都积着灰尘,想是有些日子没人坐过了。

几位舅舅看到他头上的伤,有人很心疼:“咋能打脑袋啊?打傻了咋办?逮着他,我先给他俩大耳刮子!”另一位更愁:“婶子先前不见了,我还想着有可能是她自己走丢了。现在看来,是有人使鬼。使鬼的人又逮不着,让人心里不踏实啊,不知道他还会干啥坏事。”还有一位舅舅说:“晚上我都不敢让孩子和媳妇出门了。”林智问道:“咱们村里,有谁会打弹弓啊?”

林俊生说:“我就会!”

绝对推理

林俊生走到外面的杂物间里,拿了两把弹弓过来,递给林智看。林智接过来,细细地看着。那弹弓的架子是用粗铁丝做的,两个犄角上拴着橡皮带,橡皮带的中间有个皮兜。他再细看,皮兜上还有些土迹,很新。

宋国平说:“我们都会。”

林智说:“我听说农村的孩子都爱玩这个。我没玩过。”

宋国平说:“不是玩,是为了看庄稼。”

这些年,不让打鸟了,鸟就多了起来。到了庄稼快熟的时候,鸟就成群结队地来吃,收成大打折扣。可要追吧,人哪追得上鸟?你追西它飞东,你在南它跑北,倒是这弹弓,能把它们吓走。家家户户都有几把弹弓,那可是守护庄稼的利器呀。

林俊生说他刚看完地回来,轰走了不少鸟。

林智不觉点了点头,笑笑说:“好多事,不听人说,还真不了解。”

菜上齐了,大家开始喝酒。

两杯酒下肚,气氛就更活络了。

林智笑着对林俊生说:“我以为,您是村主任,家里应该是很气派的。看了才知道,跟别的舅舅家也没两样。”

林俊生连连摆手,倒上了苦水:“咱这里的村主任,是个受苦受累还赔钱的营生。农民种地,啥钱都不用交,国家还给补贴。那些补贴款咱可不敢做手脚。镇上给的那点儿经费,还得省着点儿花。账目得公开,每一笔都要查,严着呢。咱村也没地可出租,没进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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