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台,芦台

作者: 宁雨 陈延慧

序篇

2024年2月11日,甲辰大年初二。

给数百里外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镇小韩村的种粮大户王云翠打过拜年电话,向唐山泓创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技术人员逯冰冰请教了生物质利用技术的相关问题之后,在电脑上,笃定地敲下《芦台,芦台》这个题目。

芦台,是渤海赐给我们的一片古老而艰涩的土地。

《芦台经济开发区志》(1992年—2010年)记载,约公元前2000年至前1000年,本区域逐渐成陆地。古黄河流经巨泽七里海入渤海,新生的低平原湿地呈现河水与海潮往还相逆的自然景观。战国时期,大海北、张庄、桐城一带,为先民集中居住地区。西汉,芦台开发区属雍奴,统治者征集民众,实行军屯。西汉已降,“大旱”“地动”“大水”“大蝗”“大饥”,草叶皆空、无禾等字眼,写满历史的每一个章回。

芦台,因“垦荒”而走入历史的前台。

关于垦荒的较早记载,见于清同治四年卞宝弟《荒地试垦水田疏》,称:“开渠开道,官为经理,计渠一道,共三十余里,两道共长六十余里。招佃垦田,确得稻田四千余顷,变斥卤为膏腴,洵为美利。”

然而,千顷稻荷香飘村野的年景,仅为史册中的一抹昙花。《荒地试垦水田疏》之后的近百年间,这片土地上依然是水患、大旱交互为虐,加之雹灾、蝗灾,民生十分艰难。

1938年,日本东洋垦殖株式会社强征大艇村等18个村庄土地5万余亩开辟农场,从朝鲜招来4300余人种植水稻。设34个“里”,其中中央里驻日本管理人员。场区四周修筑沟渠围埝,全长27公里。附近群众称之为“高丽圈”,即今天经济开发区中心城区及一、二、三社区区域。这是芦台的梦魇和屈辱史。

芦台,在新中国建设者手上涅槃重生,成为渤海之滨响当当的“米粮仓”。

1949年1月,随着天津的解放,这片饱经苦难、荒草遍野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划时代的变革:1949年4月,“高丽圈”交由华北人民政府农业部农垦管理局,并命名为“高里区农场”。1951年,更名为农业部国营芦台农场。在党的领导下,来自天南地北的建设大军在荒草连天的斥卤之地,开垦土地、兴修水利、举办牧业、创建工业,建设医院、学校。经过几代农场人接续奋斗,芦台大地彻底告别了数千年“水、旱、蝗”,国营芦台农场成为国家农垦战线一面鲜亮的旗帜。

日月其迈,岁律更新。天将降大任于斯。

2003年,经河北省人民政府批准,国营芦台农场改制为省级经济开发区。

2014年2月,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国家发展全局的高度,作出了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这一重大决策。

2016年,河北唐山市与天津宁河区正式签署共建津冀协同发展示范区框架协议。

芦台,这块镶嵌于天津宁河区中心、总面积134平方公里的河北“飞地”,注定要借力“京津”,开启新时代新征程上一个个不平凡的故事。

芦台速度

2016年6月,津冀(芦汉)协同发展示范区开始启动。这是一个巨大的利好。继2003年建区之后,芦台经济开发区第二次注入大发展的新动能。

“半小时上天入海,一小时进京下卫。”面对京津唐腹地的独特禀赋和政策叠加优势,全区上上下下无不欢欣鼓舞,纷纷摩拳擦掌,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然而,2016年12月,在国家《水十条》实施的大背景下,因污水处理设施未在规定期限建设完成,芦台经济开发区“环保限批”。

是出师未捷便黯然退却,还是背水一战洗雪包括环保在内历史欠账的耻辱,重振锣鼓再出发?党工委和管委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芦台经济开发区应该也必须有自己的污水处理厂!

国家治理水污染的政策挺在前面,让芦台的决策者们对绿色发展的认知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项目在哪里找?钱在哪里找?

向政策要智慧,跑步进京、上天入海,必有月老牵动合作的姻缘。

诚恳务实的态度,感动了社会资本方“国统股份”,两者一拍即合,按照国家给出的“环保解限”时间倒排工期,以最短时间建设经得起检验的精品环境综合治理PPP项目。

项目敲定,选址问题再度陷入煎熬。

按理说,这个“背水一战”的时候,应该选址在工程难度小、工期更有保障的地方。只要能实现“环保解限”,对于芦台,就是大功一件,就不会遭各方的诟病。但芦台的决策者们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站在为人民谋福祉、为后代打基业的立场上,他们果断把一个污水处理厂放在海北镇,另一个作为中心城区污水处理厂,地点则锁定了新兴产业园规划红线内深达20多米的垃圾坑。这个垃圾坑,存续三四十年,而一条马路之隔,则是芦台农场老工业区宿舍,拥挤不堪的房子外又搭出煤池子、猪圈、鸡窝,人们串亲戚办事都得想办法绕着走。

“清垃圾,回填土,打桩,这些都需要花很多的时间,需要面对很多不可控的因素。”项目负责人、现任芦台经济开发区河北国源水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景峰,一样一样跟区领导们沟通项目的难点,试图说服他们改方案,却一次又一次被他们坚强的信念所说服。

“放心,垃圾的去处我们找。”“放心,回填土我们联系。”“放心,遇事要协调,保证不过夜。”随着工程展开,素有拼命三郎之称的李景峰发现,芦台经济开发区大大小小的干部,个顶个都是拼命三郎。那时,他住在天津,每天赶到工地需要半小时。而每天他赶到工地,时任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的韩庆文已经在工地现场办公了。

活儿太难干了。芦台水系发达,排、灌渠密布,地下水位非常高,垃圾坑工程量还没干多少,就出水了。技术上的问题,难不住施工经验丰富的李景峰,但解决问题必须花时间,有耐心。“初沉池和二沉池,巴掌大的地方,却打了几千根搅拌桩。”工程浇铸阶段,正赶上最寒冷的春节,施工队大年二十九休息,初二赶回来上班,开发区的领导连一天也没休息。

2018年3月,污水处理工程所有主体建筑完工,整体联动试车,整个工期,控制在10个月之内。紧接着,垃圾场改建生态体验园的环境综合治理项目启动。几个月后,垃圾山变为花草茵茵的休闲打卡地。

2019年,芦台如愿实现“环保解限”。

背水一战,既还历史欠账,又还生态于民。可谓一石二鸟。芦台经济开发区党工委秉持新发展理念,因地制宜,啃硬骨头,打漂亮仗,赢得百姓口碑。

污水处理问题解决了,又马不停蹄抓老城区“拆违”。老城区集中供热面积有限,老房子、老街区都是一家一个小烟囱烧煤火炉子。有煤火炉子,就得有存煤的地方。于是,一户仿照一户,在窗台外搭起“煤池子”。煤池子越搭越宽,越搭越高,成了一种引人注目的违建现象。为拆掉煤池子、消灭煤炉子,所有干部出动,自家带头拆,同时包街、包户做动员。几乎一夜之间,多年老大难问题轰然消失。

“煤炉子”事关民生,更事关城市未来,绝不是一个拆字那么简单。在拆违的同时,引入循环经济理念的生物质利用热电联产项目拔地而起。

很多年里,有种错误的认知,一提绿色、环保,就与只花钱、不挣钱的“吞金兽”画等号。而生物质利用热电联产,一下子打开了人们的视野,“新质生产力”这个概念开始生根发芽。

田强,唐山泓创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小伙子30多岁,2018年从唐山市来到芦台参与建设。他说,所谓生物质热电联产,就是利用果园剪枝、农田秸秆等废料,经过粉碎、压缩等环保程序处理,作为生产电和热的原料。而生物质燃烧后的炉渣,又可以作为制作建筑空心砖的原料,或直接铺到稻田的田间路上。芦台这个项目的亮点在于,融入了光伏和浅层低温储热技术,实现富裕能量的跨季节储用。

2023年秋季,泓创公司与芦台的秸秆加工商签订了1万吨水稻秸秆供应合同,相当于2.5至3万亩地的产量。芦台粮食种植面积为11万多亩,算一算,一台生物质电热联产锅炉的胃口可真不小!负责生物质原料管理的逯冰冰在电话里告诉说,这个冬天锅炉运转非常稳定,环保指标正常,热能质量很好。

老家在山西的郝晓强,是泓创公司的上游供应商之一,一家小型秸秆加工企业的老板。这位精明强干的汉子,是“闻着环保政策的味儿”干上秸秆加工的。

看中了芦台的地利之便和芦台稻米的品质,十多年前,郝晓强在这里安下家,跟朋友合伙做粮油生意。鱼米之乡,水稻秸秆却是个大难题。禁烧令之后,曾愁坏基层干部和老百姓。何不尝试综合利用呢?“第一个吃螃蟹的”是把水稻秸秆粉碎压缩后作为牛羊饲料出售,最好的一吨竟然可以卖到四五百甚至六七百元。然而,有利润的地方就有风险,遇到收稻子季节的极端天气,秸秆发霉,品质下降,加工成饲料没人要。即使年景好,秸秆也有好有差,好的谁都抢,差的怎么处置?在生物质热电联产技术面前,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2023年秋天,郝晓强比种粮大户们还忙碌。一天天盯在稻田里,查看秸秆的晾晒程度,判定秸秆的成色。自己公司的粉碎机、打包机、夹子全部开足马力,忙不过来,又雇人、雇机子、雇大货车,直到跟农户的订单全部完成。累是累,生意也着实好。当秸秆粉碎机昼夜歌唱的时候,郝晓强睡梦中都带着笑意。

对于一个种地的散户,一亩地水稻秸秆卖多少钱似乎无关紧要。但一个区域、一个国家就是一笔大账。秸秆做饲料、燃料,可以养牛喂羊,可以供热供电,改善人居环境,这就成了大循环。它包含自然界的自循环,更包括人与自然的良性互动。

“芦台速度”,是绿色发展理念下的高质量、高速度。

芦台高度

项目,项目,还是项目!

芦台经济开发区坚持“项目为王”,牢牢抓住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这个“牛鼻子”,做强传统产业、实体经济,打造产业承接新高地。

有个发明大王,叫曹洪喜。2004年,44岁的曹洪喜当选河北省劳动模范。那时,他创办的唐山金亨通车料有限公司刚刚两岁。两岁的企业,崭露头角。

20多年过去,金亨通在欧洲、日本市场,已经拥有响亮的名头儿。2023年金秋,我们有幸走进金亨通研发中心参观考察。甫一进门,展示墙上由美国闪电、法国迪卡侬等知名品牌颁发的优秀供应商奖牌映入眼帘。进入展示区,各种新材料的车圈、车架、篮筐,令人眼花缭乱。陪同我们参观的曹洪喜用一根手指挑起一个自行车车架,他笑着说,“这是碳纤维材质,总重680克,是同类产品钢制材料的五分之一,强度却比钢制产品高10倍。”

从粗放型到精细化,由“制造”到“智造”,漂洋过海走向国际市场,金亨通见证了芦台作为中国北方自行车零部件产业基地的转型升级发展之路。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天津自行车因“飞鸽”“红旗”两个品牌蜚声全国。1972年,国营芦台农场建电镀厂,为天津配套电镀表面处理等业务。后来,成立唐山天海公司,渐渐有了车架、车圈等产品。曹洪喜曾任电镀厂的技术员,也在天海公司当过技术科长、带钢长厂长、副总经理。

二十多年前,曹洪喜带着十几名工人和几台陈旧设备,在不足100平方米的车间创业。当他满怀豪情奔赴国际市场时,却遭到冷遇。这深深刺痛了曹洪喜,也让他深刻认识到打造“中国品质”的责任。回国后,曹洪喜亲自带着技术人员打磨产品细节、改进技术,历经数十次改进和洽谈,最终凭借无可挑剔的产品质量,与日本企业签约。自此唐山自行车零部件迅速进入日本市场,目前同类产品市场占有率超过60%。如今,在日本街头,由金亨通零部件组装的自行车随处可见。

自行车是传统产业,但绿色、环保、健康的理念,又赋予其朝阳能量。当“飞鸽”“红旗”品牌风靡过后,天津自行车产业又迎来国际品牌企业纷纷落户的新阶段。通过天津这个产业风标,芦台的自行车零部件领头羊们敏锐地观察着市场的变幻,并瞄准产业升级的先机。

金亨通起步研发碳纤维核心零部件时,曾因成本高、风险大而不被业界看好。但曹洪喜不为所动,坚定地持续加大研发投入,2015年成功制造出国内首款碳纤维电助力自行车车架,并由此跻身国际自行车行业高端市场。2016年至2017年,曹洪喜又一鼓作气主持开发新产品十余个,年新增产值200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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