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白色(外三首)

作者: 赖永洪

扁担上的水桶,装着

村口的山。池塘到屋后菜地

隔着炎热与寒风的距离。时光的重量

我称不清楚。二十六岁时

我开始闯荡世界,那就截取

自认为真正成年前的那一段:

桶内,水的身影和步子

从疾步走成踉跄

从霜凝为雪再化成水

水,是白色的,即使是在

没有月亮的黑夜,也难遮住白

水,从体内渗出来,母亲的头发

已遮不住白色。四处寻找

只有山的影子才算黑色

又过了二十六年,我开始愧疚

母亲的白色,被山的黑

吞噬

笛声,亦是乡愁

临行,须带上竹笛

那是屋后的竹子,那是

父亲做的笛子

多少次,让老黄牛欢了心

驮着娃不嫌累赘

夕阳,感动得落在屋顶

让流云独走山外

气流有急有缓,吹驼了

父亲的背,吹没了母亲的青丝

吹落卷着的裤脚,吹得

村口的山,越来越小

一排省略符号

那是期望的眼睛,又是

牵肠的泪珠。星星

列成一行,看不见尽头

按上六个手指

风孔的行囊,愈来愈重

音阶虽然熟悉,曲子

却不完整

老屋的燕子窝

燕子窝的秋很轻,轻到听得清呼吸

如有一丝风,便可把屋檐吹飞

记不清曾有几双机灵的眼睛

望母亲的身影,张开小喙

啄碎宁静的时空

偷偷立在屋檐之下

淅淅沥沥落下旧时的踪迹

温暖按着胸口,我猜想着燕子的心事

像河水,想听懂柳枝的细语

和来年的春天

黑夜,依旧温暖

黑色帷幕,罩住黑色的村庄

脚步敲打黑色的阡陌

黑夜,再黑

父亲也能看清土屋的方位

即使此时的劲儿,全在肩上的农具

足下,仍能准确地踏上

门前的独木桥

温暖,催生高低不一的地平线

原野,老牛,篱笆

变成沉默者。为了终结心愿

稻禾一横行,一竖列

站成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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