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食物慰藉悲伤
作者: 何英1 临近黄昏了,我还在等待,等待暮色将我覆盖。
枯叶般的夜雾,轻盈、清凉。
我们靠近冬天的火炉,水壶嗞嗞作响,蒸汽弥漫。
你蓝色的大衣在架上沉默,衣袖空空垂落。已经很久没有拥抱了。
满满的睡意,将房间填充。
夜虫蛰伏于方寸,等风唤醒。
犹记当年明月夜,一壶小酒,几方糕点,你我推杯换盏。
杯底和眼底,酝酿出无限春雨。
2 下雨了,漂浮的水波,像极了我们的交谈。
光影纵横,泪水泛滥。
明明无事且无聊,你和我狂刷手机屏,让生活忽明忽暗。
悲欢携带不同的冷热。
依然是距离,依然是疏远而游于主线之外。
那个蛋糕,存在于一个日子、一声问候之中。
秋临,叶从顶端发黄,掉到街巷,层层叠叠。
谈话从绚烂到平淡,从平淡到疏远。
叹息是不满意或抱怨?
多少人能平静地面对自己或别人的负面情绪呢?
从孤单的踟蹰,共行的温暖,到不得已的接受,再到不带色彩的告别。
曾经你会想到隔绝、断裂、离开。彼时你有果决,有未被世事反复的果决。
祝愿恰到好处地出现,充当拯救者或者是引路者。
我们等待蛋糕上桌。
3 咿咿呀呀的乐声响了一阵接一阵。
母亲的皱纹,隐藏“资深的美”。
星月像湿滑的鱼,潜伏河渊似的远天。
布帘半卷,父亲按亮了床头灯。
小小的破碎,涌来又消散、重聚,卷起更大的浪。
父亲和旧事物,耐心而温柔。
母亲笃定地检阅厨房。她所经之处,彩色转为黑色;门窗被关严,风雨声消遁;插头被取下,阀门被关上,电与气被封存。
当危险被抚平,我听到母亲哼起了歌儿,歌儿催开了斟酒的玉兰杯,催开了灿若黄金的桂花,催开了皱皱的紫色木槿。植物们的香气,混合母亲身上的百雀羚香气,组成旋转的通道。
在父亲留下的光亮处,母亲展开刚到的报纸,日期和文字跟随她的注视,逐渐湮灭。
世界陷入虚无,夜晚漫长而寂寞。
疲倦中,母亲停止了歌唱,退出了新一天。
我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撕裂了。
时间的双翅,这瞬间被合拢。
4 或许是新鲜的水果,泛着白昼似的光。有光泽的物体,是健康的。仅此而已。她喃喃自语,四壁回应着柔和而模糊的轻响。
瓷盘坠落。四分五裂的,是现实?是梦境?
晨曦,洒下温情;
星月,笼罩密林繁花。
辗转、徘徊、踽行,一个人的孤单,卷起飓波。
漩涡翻涌,我们踏浪,触到反反复复的空。
摄于指间,送入口腔。
轻啮应季的水果,多汁而饱满,安慰着残缺的部分。
“民以食为天”,天尚在,未曾塌陷。
“凛冬散尽,星火长明”。她的笔尖流淌出这八个字,蜿蜒曲折地通往崭新的门户。阶梯螺旋似地向上攀援,越往上,越湛蓝。连绵的云,蓬松而甜美。
5 音乐响起,人声将至。
对于没有人声的音乐,你是无解的,甚至分不清曲调表达的悲喜,犹如面对万千色彩的盲者。
通常,你持刀。善烹饪者,你。
刀刃凌厉,食物在起起落落中,改变形状,为你所用。
忆你净手做羹汤,私语切切。
善奏者,唯时间而已。
大风中,枝叶碰撞混响;大雨中,车声人声交织;大喜中,心弦合鸣;大悲中,弦断音寂。
右灶上的水已沸腾,咕噜咕噜的。左灶上,锅勺亲密接触,噼里啪啦的,宛似迎接新年的爆竹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