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停在了钥匙上

作者: 叶耳

这是南方,你差不多忘记了水口花园,水口花园的几个年轻人,以及他们梦境里的南方与年月。花园与花园是不一样的,月光与月光也会照在不同的事物窗玻璃上。

楼下的烧烤和冰冻啤酒,被一支烟点燃。

一只猫叫到第几声,你看月光停在了钥匙上。

这么多年,月光一直跟随我们。她像那个熟悉的名字,租住在我们的附近。写信的人早遗忘了地址与编码,我也早已经遗弃1号信箱,23号信箱的邻居也早已经在城市的白云不知处。西乡的书生,谁还记得一辆公交车的停靠,广告牌上站立着一只鸟。

城市在楼下排起了长龙,就像流水线上等待打卡的我们。然而,这是去年的事情。时间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东西,24小时已生成了一匹马。打马经过的人,把所有世间的凡尘看遍。

哪怕没有人再对一朵浪花保持耐心。这失眠的街巷,只有后半夜的失眠围坐在一起交谈。月光啊,我也只能祝福你,只要你能如愿过好这一生,凡事欢喜。你知道的,孤独时,我也能看见星光。看见星光里的自己。

坐下来,就在楼下随便找个地方吧。早餐是几个馒头,一碗粥,加少许的咸菜。有时呢,也会蒸一份热气腾腾的肠粉,差不多了,简单点也挺好。比起我们这一生的简单,你看阳光搭在路边的树上,都习惯了一生。漫长的一生,短暂的一生,痛苦的一生,可爱的一生。知了都说知了,知了。它真的知了么?对于不可知的一生,事物的由远及近。有个熟悉的朋友开车经过岗亭时,他摇下了车窗。一起去吃饭吧。

我从岗亭走出来,他也从车里走了出来。我们聊起更多的事物。更多的,事与物。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刚点燃一支烟。我建议他,还是尽量把烟戒了。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建议有点多余,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狠下心来的。他吐出一缕烟雾,早就难以戒掉了。

这使我想起了家乡的一个老把,他吸烟的姿势,可以生动遍地的庄稼。他是家乡水泥厂的一个老把。老把是客里山的方言,是老哥的意思。工业区附近遗忘的阳光,被一朵一朵的野花摘了下来。他的秘密,在于思考。

不远的水泥厂,也在思考中运转。这不停歇的思考的,就有我们村的一个老把,他的名字叫德恩。这两个字多么适合生活的恩赐。

问你一个问题:你吃过苦瓜吗?

羡慕从山坡上挑担的脚力工,不分男女的扁担,只有爬过山坡的扁担才知晓,只有盛开地里的庄稼与谷物才知晓。扁担是一座山的重量,是一块地的风水,是一个人的命运。

来来往往的新安四路,我在路边摊吃炒粉。炒粉好不好吃,必须有辣椒的加持。使劲加辣椒的情景,每想一次,我都忍不住要笑。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又莫名其妙地抛出了一些问题,比如,他不止一次问我:为何要干这样一份工?你为何要干这样一份工呢?

我为何不能干这样一份工呢?

我没有这么回复,但我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今晚我通宵值班。

我适应了在南方的街巷穿一双人字拖鞋。有个穿着同样的人字拖鞋的男人,掏出一支烟来,卷烟上的利群,跟利群是同样的两个字。一个是我戒下的月光,一个是人群的姓名。有着不同的两层意思,命运的利群在走动,弥漫的利群也在动,隐身的注释像个宇宙,宇宙的尽头有每一种命运的叙事。

唯独这沉寂的铁,目睹了一地的空瓶子。你穿着人字拖鞋——人字。拖鞋。在工业区的厂房走来走去,是彷徨的阳光,是空旷的清风。

你看,看,一眼看过去的太阳,她们。也一排排穿着工衣,看你。

你在想什么呢?

白石洲不是一个人的名字。白石洲,是一只柚子的夜色,也是生长往事的钢琴,是男女来来往往的城中村。一只柚子对望着另一只柚子,麦当劳总给我肯德基的错觉,它们之间的呼吸,让我无法分辨区别到底是在哪里呢?这真是一份费脑且又无聊的闲,事物纷纷掉落,纷纷掉落的又不仅仅是事物,还有事物之外的某种荒诞,某种可爱。白石洲与一面切过柚子的刀锋面面相觑。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的赶路人,他们在一起谈论天气,天气有什么可值得谈论的呢?可真有意思。到处都是向日葵的家乡,它们盛开在自己的中心。嗯,以身作则的时间与事物,时间是虚的,而事物是可以触摸的真实。生长在南方的,除了珠三角的失眠,还有过敏的夜晚。那点点繁星,灯盏的跳跃都无法抵达闪烁的节奏,好吧,从一数到五,再从五数到一。这个也有点意思,但凡有点意思的很多人都顿觉无聊。反正呢,偏爱黑夜的人也偏爱宿舍的月亮。

姑娘们的工衣在月光的偏爱里一直不出声。

不出声的月光,我突然想起了客里山的烧酒,那是娘酿的烧酒。每一碗的度数,都荡漾着乡愁与别离。长凳上的客人端起碗来,来,碰个响。弯弯曲曲的山路,白云把我的祝福带走吧。没有什么可以牢骚的,交谈的木块,燃起来,用结实的铁夹随手一夹,整个夜色弥漫着滚烫的语言。喝酒是一个人的功底,喝醉是一个人的天赋。我把克制调到恰当的度数,不怕显丑,对于烧酒的深刻,我至今一无所知。你都说了,还有什么不可一饮而尽。爱过的人都在经历的路途,爱过一万亩的生活无从虚构,也无从非虚构。你每扔一块柴块,柴块就点燃了炊烟。你铁夹顺手轻轻一抖,就有了点点不同。你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抽了一口烟,说,还记得么,小时候是不敢用手乱指月亮的。哪曾想,每一个指过月亮的人,都有着不同的命运,我们在这不同的命运里发现了生活的真相。

只有灯盏和碗,慢成了一匹马。在模仿父辈的马路上,所有人的手里都有涂抹过泥巴的手艺。逃离的月光后来也来到了这个城市的碗内,在一只近视的碗内,你仔细看,其实也有一些花。对照光与影,对照黑与白,对照建筑与天桥,对照一朵遗落的秋风。像一直陪伴的爱人,必须途经冬日的寒霜,零下的雪早已隐姓埋名,灯盏在深夜也会盛开许多花,这是一种沉默的规则,也是一种当然的真理。与其叨叨与唠唠,不如信任自己,哪怕每一步都顿感孤独。但比起许多朵南方,你的热爱确实有金子在走动。

喜乐的池水。五只鸭群。适宜治愈系的人们。

你同我说过要出去走走,我说要同你一起出去走走。那就走走呗!哇,出门的太阳充满笋岗的绿道!哈,闪耀的光芒也是一种天气!嗯,水很静也很细。呵呵,你的骑行特别,成为了叙事文本的独白。这样完整的宁静,只有宁静才能屏住呼吸。手机副卡,我给你办理了一张副卡。你说,没有手机确实有诸多不便,我也是这个意思。

地铁的羽毛在谜语深处燃烧。洞悉事物的壁虎,经常在墙角及屋檐的楼梯之间独自吟唱,谁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呢?巴门尼德说,存在者存在,不存在者不存在。那只环顾世界的黑脖子眼神,你的眼神,也是她的,她们的。百花路照见风水在一位摆摊卖书的老人额头上拂动。一棵路边的树充满了城市的哲学,我问哈珀的《杀死一只知更鸟》多少钱,老人看着我,愣了一下,两只手同时伸出了食指,加在一起。

有了手机,太多同学要加微信。下午你主动提出要去楼下打羽毛球。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在我这里,它们同时出现。骑行之后,散步也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当我们停下来,白云与地铁口的风也恰好路过。

旷野的清芬,被风唤醒。你看水多清澈,你看白云多轻盈,你看这河流是一面镜子。人间的事物都在它的映照中,如此清晰,如此遥远。还是鹅自在,它在镜中取悦事物的美,嗯,鹅是自己的美学家。它们在哪里游动,那里游动的水就是它们自己的家。羡慕的野花,在水边一朵接一朵地盛开。十五种燃烧的语言,月亮也燃烧了水中的舞蹈。这般的明澈与静寂,只有诗人可以读取。

时间的嘴唇,与洁白的羽毛,它们是山川重叠的线条。叙事的树,从来不轻易讲述自己那些被大地上的构思所遗忘的事,除了大地的月光,几朵隐于枝头的白雪在闪烁。

它们的回忆与经历。她们的故事与经验。都将被河流的寂静融化,都将在旷野的孤独里流动。“一粒麦子落在地里不死,仍旧是一粒。”远看是春天,近看不过是初雪的冬日。在时间的深处,在宇宙的尽头,一只鹅,一只鹅在拍打河流,如果你愿意重复,重复的也许是一只鹅十五种清波的默写。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到一种可爱的边界眺望。

我相信蔚蓝的底色,能打开一朵旷野的清芬。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