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的鸣啼
作者: 止尘细流
天光云影,叠在眼睑之下。时光摇曳,从脚下慢慢流淌。哪年的歌谣,添了些锈迹斑驳,一路跌跌撞撞,携群峰飘飘摇摇,余音不绝。
视线,在拐弯处长出青苔,给出些诱惑。摇曳的青绿在摇曳,窸窣的隐匿正窸窣,撑满了掩盖万物的穹庐,藏着年少时羞于启齿的暗灰。那些趟过黎明的露珠,在山脊守望成一轮明月,像赶路人的眸子,像追梦人的眺望……
被扔在岸边的舟楫,被遗落的时间,兀自流浪,跫音迥然,遮住天空。那是些被褪去的皮肤和骨骼、头颅和心跳,在夏天的夜晚仍然倾泻如注。
一只脚在水里,一只脚在岸上。
山麓
我们一生出人山麓之间,被群峰俯视,被深谷仰望。被放牧的牛群啃食。灌木丛,脾性粗鲁,从远古涉水而至,释放一整夏的湿热和眩晕。傍晚时分,蝉声高亢,撑得穹庐空空;即使用瓢啊,也舀得起满满一山谷……
放牧,放一百种心情;有了风,就有了弦音起伏的悠扬。现在,仍还有未及归圈的牲畜,在深情啃食,风里的嫩绿,嫩绿里的夕阳。
有一根藤蔓,挽在回望的目光上,牵绊缠绵。有一条河,还在洗涤,敷满泥巴的情绪。有一声长啸,在地里长出了块茎的食粮。这平缓的地带,像极了你我的中年。
鸣啼
闭上眼,就看见了水银一样跳跃的音符,敲击着数十年的薄暮。顺流而下,匍匐成满地夕照。山与山蜷缩在彼此的怀抱,在悠远的唱词里抖落一地苍茫。还有萤虫凄切,迎风唱晚,在细细地啜饮中徐徐沉醉,等待雾霭的拥眠。
站在这一犬片一大片的翠色中,如细流的吟咏,如时光的淡然,如天际流云簌簌落下,湿润而清凉,透明而轻盈。蝴蝶翩跹,翅翼虚无,墨渍灰白……
我们不得不寻找自己,在一个四面环山的洼地。一条细流循东而行,埋伏在杂草之间,像一重鞭影。一头在泥土,一头在云端。
野径
野径有自己的方向,而我们朝着遗忘奔赴。双脚吻过的地方,循声而去,尽是草叶拔节的回响,像曾经滑落的童谣,沾满跋涉的裤腿。
镰刀照亮的野草仍在抗议,追逐着那一束刺眼的光芒。谁的牛迷失在这里?哞声低徊,坚硬的双角直抵内心,鼻息匀称,坦然走过荒原。蟋蟀们还在匍匐前进,抑或倾吐着翠绿的情话,从夏季潜入到地底。
弯弯曲曲的记忆,在细雨中飘荡,在灌术丛里藏匿,把承诺磨砺得粗糙如茧,等待多年后被坚硬的鸟喙啄开,被风唤醒,歌声萦绕四季,天空划过鸟群,马匹从缝隙里疾驰。脚步从未离席。
荒芜
午后的阳光踩在落叶上。
时间搭乘自己的巨舰,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冬日午后抵达。巨兽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踏着荒原,像触摸雪,闪着脆响的金黄色言语漫溢。
像无数的眼睛从枯萎的灌木丛后面望过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荒芜,薄暮苍山,土地结痂近乎麻木。风站在高处,倚着羽翼,苍茫的喘息停留在云端。几棵松针垂落,如晨钟暮鼓,余音回旋。
四周宽敞,荒芜如此包容,一簇簇的青春燃烧过后,露珠从灰烬升起。脚步声尚未走远,跫音把四面八方拉得很近很近。水手们收起锚,升起帆,屏住呼吸,扯下了最后一尺晚霞。
放牧
后来终于知道,老水牛的四枚印章,悄悄烙在了四季的画卷上。雾霭永远藏在烟斗里。放牧人的一卷山烟,燃尽了村庄朝朝暮暮的云霞。
扬鞭而下,一道山河就地铺开,河水涌向天际,草叶抵满前额。扯一缕清风束在腰身,把山林夹在腋下,拾起泥泞,就是一生的行囊。
放牧人执鞭而行,在日落处凝神望远。亲人们赶在天黑前出发,赶在黎明前抵达。孩子还在牛背上吟咏,清脆的啼鸣写满暮色,鞭影从云上簌簌落下。
吆喝声亘古不变。
烟雾缭绕的时空,便是朴素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