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辞
作者： 呼松涛1
青石板松动的一角，将故事里的旅人绊倒。
季节倾斜，他起身抖落肩头簌簌的雪。青山如黛，印在他洁白的长衫与眉梢。
青瓦下，白墙连成画卷，是否在等红色的油纸伞盖上落款？
快步经过说书人，再慢些，故事就要将他拉回去。
2
雨拍打着亭台，你于一盏茶里，思索肉身的意义。
它美好如江南景象：年轻时是堂前燕，形容枯槁时便如院外的老槐。谁能扼住时间之手，让旅人的步履中没有疲倦？
荷叶噙住雨水，用筋脉的身躯托起思想。雨水汇人湖中，滋养一年年新荷。
船夫，你摇曳的柳叶桨，划开时间的波纹。
3
刺绣是时间的纹身。
女子们，皓腕凝霜雪，怀抱令人艳羡的年轻时辰。恍惚中，谁回到宋朝，在一阕词中酩酊，为了虚无的绣球而跳跃？
花轿去往别人的府上，红鬃马在阡陌处顿蹄。
少年和现在的你一样，双眼望着远方。
4
茶叶滑入口腔，你并未急着唾弃。
它曾为你贡献过芳香，像水草幽居湖底。它偶尔的探头探脑，被你的杯盖阻止，你深知咀嚼它时的苦涩。
茶叶踟蹰于齿间，像哲学生困顿于多余的思想。
你嚼碎咽了下去，现在，你们和平共处了。
5
古筝声将我拉到梅林深处。
四肢开始复活，灵魂也随之变轻，于是感到幸福。
遗忘了：肉体几近干涸时，他一次次指着虚构的梅林，让津液充斥我们的口腔，我们甚至因此忘记了路途。
从琴声的诱惑中走出，发现我已给予长久地注目。
6
为我研次墨吧，我准备好言语了。
有时把自身视为墨锭，和少女竹篓里的鹅卵石一样，没有过多的棱角。
但我的身体里居住着夜色，会飞出怀疑论的蝙蝠，会有昙花短瞬盛开，会有蒙面人投掷飞镖，击中摇摇晃晃的自己。
消磨自身与水相融合，像煎一副药。我们不停地掉落语言，完成与时间的切片。
有时风吹纸动，像时间在反驳着我们。
7
我又听到笛声了，由此想起那片竹林。
落石与山火，你都没有丝毫的弯曲。锋刃降临后，你用竹口当碗、雨水做酒，要敬天地一杯。
与铁器捆绑，在耕种中弯折开裂；挤在园林中，收敛拔节的响动。
哦不，这不是你。
我承认不如你豪迈。
现在，风吹进你的骨节了——你，为何仍能发出乐音？
8
柳枝沉迷于风，失意者沉迷于卦术。
杨絮不曾多想自身的路途，该轻盈时轻盈，该被雨水打湿时，便被雨水打湿。
船，将湖面划开一道伤口，随即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