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洞岩窑址(外二章)

作者: 张敏华

1 难以想象,海拔1521米的琉华山峡谷中,明代瓷窑枫洞岩窑址近在咫尺。青瓷的王国,庆幸自己慕名来到这里。

水礁,淘洗池,储泥池,辘轳坑,排水沟。

窑门,火膛,窑室。

碗,盘,杯,壶,钵,盅,香薰,爵杯……

粉青,梅子青,月白,豆青,淡青,灰黄。

青瓷薄胎,釉色莹绿润泽,瑕不掩瑜。

瓷器开片,紫口铁足。绚烂之极,复归平淡。

2 泥,坯,瓷,烧制的是一种神性。

水,火,土,三元抱紧,相融,时间物化为一张张瓷片。

瓷,是岁月之骨。片,是时光之鳞。

看似微不足道的瓷片,却是窑工生命的傲骨。

听到的只有风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主体,也没有客体,但时间会记得它们——垦殖的青瓷驮起脱胎的龙窑。

3 窑是名词,也是动词。窑如神灵,是敬畏,也是良善。

时光是涂抹在窑工脸上的尘灰,内心的窑火被日月点燃。

竖耳细听,草木间的蟋蟀声放慢了时光。

时光顺着无数个春秋,在瓷器上烙下窑工生命的胎记。草木葳蕤,安息多少窑工的生命?其实最不易腐烂的,是草木和瓷片。

窑,生命的另一种归宿,保持着安详的弧度。

最拙朴的怀念。

4 内心震撼于窑室里的炉火,面对烈焰,只能结结巴巴地跟风说话。夜晚,窑火渐渐熄灭。

渐渐熄灭的窑火,让琉华山的天空又黑了一次。

而窑工手指间忽明忽暗的烟火,让黑夜再也无法藏身。

黑夜的到来,不只是一种开始。

听着经年的风雨声,绕着窑址转一圈,足够让自己走完一生。

梅溪

1 晨曦。白鹭。芦苇。水杉。鸟巢。虫鸣。

梅溪驮着琉华山迤逦的青黛。

溪的偏旁是水。每一次归来,衣襟都会被溪水打湿。

潺潺溪水,抽刀不断水。

溪水闪着颗粒状的光,那是一种生命的隐喻。

梅溪咽下的光阴,是溪水最好的归宿。

2 无限的气象,有限的水域,源于天地和初心。

泊在溪边的小船,是一种安然。

蓄势千年的梅溪,让水由任性变得自律。

唇齿相依,日月同辉,光与影同现。

时间和生死在溪水里得到和解。悲悯的,是溪水的灵性。

3 起风了,风是一种呼喊。溪水一经风的撩拨,就荡漾起来。

下雨了,雨是一次洗濯。雨后,溪中白雾缭绕,溪水上涨,梅溪的心胸更宽广了。风雨相迎,或风雨相送,风雨注定要给梅溪带来或带走一些事物。

尘世的所有,像风,像雨,皆是一种因果。

看山,望天,闻鸟鸣,一颗潮湿的心变得云淡风轻。

4 空气如薄荷般清新,杜鹃鸟向梅溪喊着自己的名字。

水是欲望,泥的欲望,坯的欲望,火的欲望。

水是意志,瓷的意志,器的意志,人的意志。

溪水里的瓷片,不是残缺,而是历史的沉淀。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溪水带来的是仁慈,但更多的是带来生灵的呼吸。

心怀慈悲的人,才能做一名青瓷守艺人,成为一名青瓷的虔敬者,在慈悲中获得君子的品质与风范,在山川灵气中重返自然。

沿着梅溪涉水而走,走过三国两晋,五代,北宋,南宋,元明,在金村古码头找到海上丝绸之路的源头。

梅溪流淌着青瓷的神韵,清脆人耳。

心跳,成为梅溪最敏感的超声。

黄南油菜花

黄南的黄,是油菜花的黄。油菜花的黄,才是世上最朴素的颜色。长时间地站在花丛中,被黄融化,中年的忧郁也被黄驱散。

阳光雨露的原乡,风吹雨打的畈田,阡陌纵横。站在菜花丛中,抬眼望,人间的寥廓一览无遗。

大地的纽扣被日月解开,露出金灿灿的衣衫。

黄南的黄,是黄,又不是黄。

黄南的黄,会结荚。会结荚的黄,才是真正的黄:把天空黄了一次,把山峦黄了一次,把村庄黄了一次,把人的心胸黄了一次。

黄,已然是希望。黄,已然是结果。

黄南,需要经历多少年的黄,才叫乡村。

人,需要经历多少次的黄,才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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