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之南

作者: 钟继根

那片竹海

时间跌入波浪起伏的梦境。

我的经过,从弱不禁风到长出野性,只是在转弯处听见了竹吟之声。

踽踽缓行,耳朵一节一节放人清雅、坚劲、虚怀,像祖父桌前一杯茶,像父亲劳动时耸动的骨骼。

像大地的脉搏。

一条条隐约河流突破心的堤岸,所有杂质的想法,再无人知晓,游弋海洋,我对遗忘更加信任。天边没有浮云,留下远处一座高耸的雪峰,诠释圣洁。

竹吟的佛偈,闪烁在光斑与疏影间,从朦胧到中空,入眼,又不刺眼。

无须太过明白,五脏六腑储存的五谷杂粮,呈现最初本色。

浩大与淡泊飞人胸膛筑巢,不断敷设一种人生的懂得。像一块石头的我,渐渐在海水中融化——琴音袅袅。

我走进夜晚,和星星说说话,不是在竹海迷路了,而是不想靠岸,尽管已忘记码头在何方。

竹笋逆光

雨的清亮生出了毛。

竹笋冒出,满身新泥,也不显露灰头土脸,甚至让鸟鸣更婉转,更鲜色。

笑声走过婆娑之影,空气敢不清新?风路过这里,也得为我们唱首歌才准走。反正铁锹,同样能挖出一个春天,甚至挖出夏季的炎火。

背篓、提篮、箩筐,有时空空,翠竹常常爱怜地含笑摇头。因为,怒放的,不止远处繁花,还有我们肆意地奔跑,忘却出来的目的,如果血液有梦想,应该是跟随一颗颗童心,趴在大地,眯着眼仰望,看阳光也长满了笋的绒毛。

云树彩霞,北斗皓月,被母亲一句话惊吓:“再不回家,要挨牛鞭。”一群鸟轰然飞离,散落四方,像遭受千钧一击,无数羽毛飘落,好轻,好美!

普通的山,普通的岭,新发竹笋记得全部内容,记得每一个印迹,而我想记录时光,却又无迹可寻,远离,不经意吞掉了一大半的含义。

你呢,是否也逆着时光,追溯到竹笛响起的日子,期待掘出泥土的芬芳?

明油纸伞的倒影

湖水清澄,装下一片纯蓝和白云。

我的仰望,穿透明油纸伞,将色彩斑斓倒映在天空,倒映在眸中。

原谅周围的尖叫,相机闪光,原谅一切。

因为,我也想用雨声,隔着亿万年也迈不过去的胆怯,呼唤那个女孩。

天空没有樊篱,我在银河的雨季,为她撑一把伞,直到她合上美丽的大眼睛,似乎要轻轻依偎过来。

天地在此刻静止。

芬芳弥漫,她散开发髻,在我的小屋忙着家务,细密汗珠托起一朵朵幸福的莲花,我的想象,晃荡在等待的镇口。

伸出手,想要束起她的长发,一声暮鼓,敲碎恒久的伫立,我的思念,在醒来的片刻,洒满明油纸伞覆盖的小巷。

我凝视青瓦顶、花格窗、封火墙、穿斗架,灰白相间的一片,这是我的家固,我的梦。

一只小猫在纸伞边缘靠着我的影子晒太阳,一条小狗顺着我的视线漫步,悠闲地张望。

我要去砍竹、锯竹、刨青……工序尽善尽美,自己编制一把明油纸伞,为她,为一个梦,为人间的值得。

问道黑茶

杀青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一堆完整叶片的素材,棱角分明处,容貌鲜活。将高温揉人体内,自己膨胀成太阳,钝化氧,活成另一种样子,哪怕卷缩,也要说成柔软很美,香气还在,像极了写诗。

将下一个过程,取名叫“渥堆”。骑一匹快马,盖紧湿布,披上蓑衣,快过风,快过雨,快过马背上一壶茶聊出的过往,被风吹散的速度。

还不够。如果是一截硬朗句子,加上无数形容词,加上水分柔软;但黑茶反之,复揉,再揉,去掉多余,挤尽水分,更软的叶片附身柳枝。

去山上,搬回松枝,燃起明火,生命需要涅槃。

昨天被雨淋湿,今天被太阳晒干,在干燥的世界,旧事开始发酵。一直延伸,从某个古老时刻开始,黑砖茶紧实圆直,不露声色,体内微生物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恣意繁殖。

此刻,坐在满园柔光里,低沸点的触觉,被橙黄和黑润汤色点燃,体验醇厚滋味,体验来自茶马古道散发的芬芳,体验瞬间穿越的几个世纪。

情留羞女峰

更远处,桃花脸上的粉红不是羞怯,而是怒放的热烈。

白云正在取笑名叫“羞女峰”的石头山,一道阳光射来,自己红了脸。我瞄了瞄身材娇好的羞女峰,埋头涂鸦,怕张嘴掉出的惊愕跌落峭壁,溅起滔天巨浪。

江水俯身,给浮雕一样的少女清洗双脚,微曲的长腿如此匀称,粉臂张开,长发飘飞,那个忠于爱情的姑娘,将要被一顶花轿抬进轻灵时光。

杜鹃花更大胆地呼喊情郎,而桃叶却将嘴唇咬得很紧,咬成细锯齿状,又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稻穗东倒西歪,慌慌张张,嘤嘤的声音一寸一寸变黄,穗芒开始锋利,仿佛在寻找挑战对象。

蒲公英肆无忌惮,硬是一夜白头,飞上来,亲吻羞女,桃花树干的脸扭成了灰褐色,绕过横七竖八的枝丫,痴痴盯着。

三月未央,柳丝忙于打理凌乱长发,我拎上木桶,穿过蜜蜂透明的翅膀,去羞女泉打一些水,在擂茶的甘甜可口里,一举跃入仙境。

黄昏,站在羞女峰顶,我想饮茶、喝酒、写诗,看蝈蝈、蚂蚁、露水拥抱你,看今晚月光是否敢穿过三十八万公里,荡漾于你婉约低眉的微笑。

我也将借助白色和纯净,透视你的眼神,试图找出一个答案,却仅留下春天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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