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不是星夜兼程

作者: 石桂霞

夜色反复打磨一枚月光宝石,繁星是不断飞溅的火花。——题记

格子

世界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又无缝对接,我才有不同颜色组合的格子衬衫,格子裤,格子裙,格子帽,格子鞋袜,格子被单。

第一次出门,我站在十字路口,这是四个格子中心点,我不知东南西北,迷在一个格子的空间。

湖蓝色格子的被单里,我失眠,把羊数成了星星,河流被倒过来,让高远的事物徜徉其中,星星碎成了露珠,银河多了历险的奇遇。

生活看似完整,又漏洞百出。

身体健硕,又伤痕累累,逃离了的雨点,飘落的雪花,闪电撕裂天空,发出阵阵雷声,这些格子外的动静,无一不是牵连和撼动格子内的身心。

吱吱呀呀的门窗,让我听到开枝散叶的大树,在刀斧和锯子刺耳的砍伐和切割中发出的求救,一堵墙壁,被删繁就简,重新塑造,赋予另一种形象,换了一种称呼。

格子不过是木艺和画布上,无数只心思缜密的眼目青,无人洞悉其中布阵的奥秘。

一座秘密的花园,藏匿于时间的口袋,光从罅隙带出风声和香息。

我敲击键盘,确保一组数字无误,这是出出进进,唯一的解锁钥匙。

河流

地球最长情的陪伴——

河,是最长流的乳汁,人类被磁场吸引,逐水而生,有爱哺育和滋养。

她携带物理原理、化学成分,迂回曲折的柔肠,冲破崇山峻岭的围追堵截,俯身前行的路上。有多少离合,就有多少大小长短不一的分支,历经千回百转,汇聚于海。

目睹越来越瘦的水流和空出来的河床,以及被遗弃的石头,无一不是痴痴等待沐浴淘洗,回到浪花翻卷的过往。

露由草尖蒸发,又从云雾的根部再生,鱼来鱼往里,跳跃又下沉的欢快,和最不起眼的群游,一样吐纳与生俱来的奥妙。

面对流水,人们犹如嗷嗷待哺的婴孩,饥渴难耐。青草,花朵,一切向上生长的植物,露出生存的真相。它的纬度和信念,坎坷和曲折,与冰雪相关的包容和淡定。

给我生命所需的水,在身体里布下血脉的长度,可以绕地球两周半。

远山

一座不言不语的山,制造出云雾,溪水和鸟鸣,默认松针挑破月光,允许飞流纵身一跳,挂在悬崖上又白又破的外套,至今无人认领。

你若在其中,盘根错节的草木吐翠溢香,无人知晓的泉眼倾诉心声,花开花谢,果熟自落,交头接耳的枝桠,暗中鼓掌的叶子,诱向曲径和幽谷,始终有森林布阵,一场雨就是天罗地网。

美的事物故而危险,诱惑的力量无可抵御。一个人被辽阔包围而浑然不知,自顾自背着阳光、星辰和清风,独行而忘我。

一定能看见更远的山,一定还有更高的峰;

一定有寺,一定有道:

一定有仙踪,一定有游侠;

一定有隐士披一身露水和薄雾,踩着悬空的栈道;

一定有虔诚之心,焚香祈祷,升腾袅袅之烟。

一定有细雨的手指,深谷抚琴;

一定有白云落上双肩,松鹤千年;

一定有月光褪去夜色,独听天籁。

我与远山,隔着一片星空,晚风徐徐,一定有天使的信笺,在画面极美的梦醒时分,香息翩然扑面。

陶罐

逃出烈火,已脱胎换骨。

涅槃获得重生,冷却下来的光,静止于美的弧度和曲线。

抚摸也不留指纹。

手上,火中,观感和经验,从古朴到精致,煨光,煮月,插件还是储物,肚量是存在的取向,捧着一颗心,小心翼翼而行。

哪一只是被模仿的前世?哪一只是今生的胎体?哪一只在远走他乡之前自渡?哪一只远渡重洋,遇故知?

静心安神与命运有多大的关联呢——哪一只是被狷狂之徒,抱住又松手,肝胆碎了一地?

我对着一只空空的彩陶,始终没有找到它想说出的词语。又侧耳,细听它腹中回荡的禅意,焕发釉色的多彩,无一不是身心的修炼和弥合。

种花栽木,珍藏五谷,肉盆,烫罐,三餐的碗碟,烟火里的陶器,陶器外的烟火。

焚烧是为了生色、出彩,每一具泥胎,都饱含对泥土的深情。

口琴

我以痛吻它,它报我以歌。

彼此唤醒对方内心深处的爱,又通过24孔的伤口,发出不同的呻吟。

我不是有意的,但我的孤独与它的孤独,产生了共鸣。

是的,彼此心灵相通,感应强烈。

它没有弦,能弹走块垒,也没有键,能拂去蒙尘,只有倾诉爱恨的12个音调,是内心深处的合奏。

所有的不平,不在路上,而在人心。

只要一息尚存,道路,情路,心路,我们的悲喜苦乐。

有多痛快,就有多淋漓。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伤口,相互触碰,以吻倾诉,有多深情,就有多默契。

无一不是星夜兼程

天地引渡日月,大海引渡河流。

身为自己的代言人,白天目睹过往,夜间守住梦与生活的秘密。被人为驱赶的黑夜,一直在隔离的窗外,寸步不离。

繁华是无数人的熙熙攘攘,喧嚣是别有用心的狂欢,唯有月光贵为稀客,不卑不亢,投影,绘制水墨。

风像主人,明明灭灭间,母亲放下手中的缝缝补补,父亲合上打开的书页,尤其是精彩部分被他大声朗读出来,是日子的恩赐,在日光撤走之前,母亲急急地飞针走线,父亲盯住一页纸上的黑字,快速记住了情节。

泄露天机的风雨,身怀绝技,有天生的穿墙术。艺高人胆大又如何?我们始终在他人走过的老路上,来来回回。

夜色反复打磨一枚月光宝石,繁星是不断飞溅的火花,我写下的山还在长高,我指间的流水要去往远方,人间如迷宫,熙熙攘攘,苦乐生死均在其中,无一不是星夜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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