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秘境
作者: 黄清水五月
小满已过,谷物小得盈满。五月将去,六月弥新。
万物在宾主易位,苋菜已可食用,一勺香油,蒜头切碎,在雨季雨水频繁的日子里,鲜嫩隐藏在唇齿间。月初,黄瓜浸染着时光的洗礼,在鸟鸣悠悠之间,我们似乎得到了什么厚实的礼物。
沿着时间的铁轨,电闪、雷鸣,撤退和远去,天空翻云覆雨,我们在思考什么?田垄上,白色的野雏菊,是唯一的答案。
抑或,藏着某些小到极致的美。
斜坡上,雨过天晴,黄牛甩着尾巴,点点水滴难以尽述日子的无常。一群红蚁,重新构建巢穴。山涧有黄鹂在吟唱,被摧残的花草,静静疗伤。毫无疑问,一粒种子由生到死,也是一种艺术。无形的手捏造了有形的万物,我们自娱自乐。
一条道路,就像一页未读的书籍。在五月,内心里的台阶,已经攀爬完毕,恐惧是黑夜的专属,我只是借到一束光线,在仰望的同时,解析内心的浑浊。
我们还要面对一些东西,我拿起画笔临摹山川河流,临摹健在的和失去的——亲人,给他们一些新的月份。
夏夜
单调的日子里,一朵花,是最后的妄想。
我不会摘下任何一朵花,就像我不会去寻找明天的日出。徜徉在人海里,我是一粒沙子,晨曦起,我开始盘算着禾苗的盈余。
母亲早出晚归,真像她的属相,日行千里。我有时想替代她奔驰,往北方,给自己的梦想觅一块田地,或让灵魂有所归属。
夏日的阳光,照亮激情。我只是蛰伏在三寸之地,期待黄昏以后的距离,桂树上的月,一定有着心仪之人的心事。
院子里的茉莉花,鳞次栉比开放,一些不该说的话,此刻都用一种芬芳表达。在星空里,除了深蓝的色调,沉寂似乎比散布的星辰更为久远。任何一具灵魂潜伏在黑夜的上空,我都已经看不到也不能贴近夜的柔软。
偶尔见着一只蝙蝠,它是那样怕生,掠过眼帘,旋即遁人夜空。夏夜的蚊虫,窸窸窣窣着,耳畔的风,仿佛吹不动细小之物,心事无处倾诉,唯有坐下,摇扇,喝一杯茶,是对人生最后的抚慰。
一只白猫轻盈跳过墙角,打落一朵白色的茉莉花。它扬长而去,茉莉花在我的脚边,像颤抖的灵魂,亟待我拾起。
蟋蟀声
宋人多愁,衰柳下,亦要笼汝斗斜阳。
梅峰寺的梅还未开,叶也稀疏。我们的梦还有几重?
唯一声晚钟,给隔壁医院的患者带来好的讯息。人间多苦难,每多疾病离苦,便如苦蝉。殊不知文人也多舛,为解人情厚薄,颇费遒劲笔力。历史的真相,由后来人撰写,易偏离本质。
伏案良久,胃酸过多,如烧灼的感觉,像极了某些人的生活。有时想到死和生,这是事物的两端,终点和起点。也像跳绳的两头,松了一头,另一头就不能摇摆。
夜半,常听蟋蟀和蝈蝈的声音,大多数时候,青蛙是伴唱。生而为人,不是沦为附庸,便灿若星斗。自然的奥秘,不容打破。
而今初夏,窗户朝南而开。入夜,山风抚虫鸣,满月绕山梁。
我没有且听下回分解的故事。久远的岁月,经不起风沙的摩擦。西湖畔的那几只蟋蟀,至今还在柳影下欢唱。我已经很久没有远行,没有找到有趣的灵魂。
今夜的风,有些微凉,眺望的城市,还有好多寂寞的人,孤独地彻夜未眠。霓虹是城市和乡村的界限,虫鸣亦是。唯独一条河流区分了我们的身份,我们满身泥巴,嗅到了春夏秋冬。我们是大山的孩子,是河流的子孙。我们由液体而来,也终将变成液体而逝。
这一生诸多烦心的事,唯独听到故乡的蟋蟀声,心上的尘埃才拂净许多。在窗前,在山冈,聆听的孩子中,又多了一个我。
一个人从一座城去往另一座城。一个人,把风霜抹去,给你春华秋实。一个人,唯愿夏风缠绵,撩起的蟋蟀声,是我的知音。我还将继续远行,留下我的孩子们。
在夏夜,眺望。世间的东西,经历过,才知平淡不易。
山一程,水一程
旧事,像锁。
白色的日头咬着我的双臂,咬着季节的衰败与变化。我把车停在路边阴凉下,树上有鸟,听着你咯咯地笑。
我们不能复刻原始森林,爱与真,抚慰着心里的那处宁静。这口井已掘了很深,多少年了,依旧保持它的纯净。
破晓前,我不会回来。路上的风景太美,我迷路了。森林是我所向往的地方,我要与你厮守。我们手执杯盏,仰望一轮满月。篝火旁,我喜欢面对这个世界的暖,一任背后,溪声随鸟影飘远。
山色渐深,水云一色。你走人我的视野,这世间,还有什么遗憾?
在珠江源,核桃树下,没有牙齿的阿妈正在老去,多年后,她还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模样。一辈子这样也好,相夫教子,春暖夏凉。
有些事物,还是需要慢慢打磨,参透。
车辙代表着我们远行,偌大的人间,有温度的还是你的身体。我多希望,再一次感受你体内的春风,能接纳我欲望的滋长。
而这锁,终是没有钥匙可以打开。多年前,我们已在斜仄的时空里走失,至今山水千程。
野趣
黑夜,在有人类的土地上存在了十万年。而我的描述只有一夜,不能详细说透它的由来或去处。
南盘江岸通往森林的公路,荒无人烟。野菌子多了,两个小姑娘挎着篮子蹲伏在路边,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希望和憧憬。在村子里,有的孩子在放炮,溅起的纸屑,像一朵纯净的花。小时候馋嘴,喜欢吸吮朱槿花蜜,一朵花只有一滴蜜。春风的馈赠像一个逗号,多年后,我的脚本还未完成。
待价而沽的羊,咩咩咩叫了几遍,赶集的人嘬着烟,烟雾熏出了泪,像极了乌云的样子。几个大妈的背篼,盖上一块深蓝土布,她们聚居的村落里,古朴是一种美德。几千年延续下来的火种,现在,还能从一些人的眼里看到。
走进森林去,让雾盖住我身后的世界。找个守林员讨杯苞谷酒喝,听他讲寂寞的生活,或吃他炒的青头菌和竹笋。夜里,就在管护所歇息,漫漫长夜,我们已经远离森林一万年了。
万物复始。
我们遇见了雨,这一切零零碎碎的愁绪,便四处散开。生活一直都是这样重复。像是黑夜轮回了十万次,但今夜最为真实。现在,我正枕着夜色人眠,在深邃和辽阔之间熟睡。
三岔路口
梧桐街上,时光补上空缺,叶子新绿。小巷里的书店已有些年头,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语气之间,似乎有春夏的气息,每个字与每个字之间的间隔,耐人寻味。
端午将至。艾草的香气日盛,蒲草在水池畔,不食人间烟火。雏燕稚气未脱,喜欢它们追赶时间的模样,每年夏至,羽翼丰满,在折叠的时光中飞翔。爱,是给它远去的自由。终归要向往远方的静谧,蔚蓝的天。
荒废的沟渠,一条鲶鱼,足够称出乡村的重量。我们的脚步,并不能满载彼岸的信念。行走多年,遇见许多岔路口,在放大的理想面前,生路尤为重要。向左,向右,或向前。在喧哗的路上,回望激情飞扬的岁月,我庆幸自己,手中仍有花。
多年以后,后悔和怅然,已无所用。选择,是把对和错摆在天平之上。儿时有许多想法,想娶一个对我好的女孩为妻,想给一轮落向山后的夕阳镶金,想让门前的石狮子变活……现在,喝茶的时间里,我只想好好静一静,日子的苦涩,有时就在一个粽子之中。曾经的那些流光溢彩,呈现的只会是痛,时间的脚印,就是一个幻影中的星子。
邻居家的灰色鸽子,经常静立于电线杆上。生命的旅程多么奇妙,它眺望四方,最终放弃那些无用的思路。既定的目光,绝不囿于某种局外的格子。我喜欢在传统与新潮之中翻腾,像是牛奶和茶的交融。
或者,我们可以暂停追逐,学学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