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水跌宕的地方
作者: 何瑶兰在雨水跌宕的地方
在雨水跌宕的地方——
吊兰依旧无精打采地挂在墙上,像这个安静的世界。
她迷茫地抱着娃娃沉睡。它闭着眼睛,蝴蝶飞来,也不理睬。
它想:
许多人都是这样的,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已经很少有人想起玫瑰,和黑暗中失去裙摆的女人。缄默的雨淋湿每一个角落,把人影淋成苍白的碎片,然后组装成令人心悸的蓝。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第二天,她向孩子们叮嘱,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无声之地
扭曲的各种机器房,从四野之外向她涌来。
月光下,一块块可爱的橘瓣,带着冷兵器的寒,规规矩矩地制造声音。
在这无声之地。
她依靠这些尖锐的房子所产生的节奏来聆听世界。形形色色的云与风,都是被加工的材料。不过,她依旧无法听清棕榈树坠落的声音。
她欣然接受,在这无声之地,能被定义的都已远离。
当捡起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另一种生命的褶皱与脉搏隐隐跳动,她不禁徘徊与犹疑:
是夜归有月,还是岸有潮水?
落日之地
一只猫,从铃兰跳到观音竹。
蚯蚓乘着快艇,从电线缠绕处奔向落日。
无聊的时候,他和同伴们谈起养老院年前的那场雨,和雨中滑落的山坡与墓碑。
声音越来越大,盖过衣冠楚楚、几片荒诞的、叶的恭维。
为了显示安详与幸福——
他们争先恐后地在棋盘上落子。棋盘上映着沟壑,沟壑里望不见未来。
偶尔,他也读诗,端详松针的沉默。
如同某日院里阳光灿烂时,有人闭上双眼,又趁着夜色不知所踪。
行走之地
在缺口处、缝隙处、漏洞处,他辗转了许多城市,身上许多部位也开始漏风。他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夹杂在同类中,被石头推着走。
今年冬天格外冷,暗河流动时,他站立在桥上看人间大雪,洋洋洒洒覆盖神的耳垂。不止一次,那红薯的香味攻城略地,紧紧地包裹他。
无人关心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他自己也是。
他日复一日看着行人的裤脚,绿色的、粉红的、黑色的……那些缤纷的独角兽,在各自的琴弦上彳亍而行。
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偶尔想起家乡的橘子树,金黄金黄的。许多次,他眯着眼,伸手去拿,都会听见“咔嚓”一声。
哦,是摄影师——
人间最关爱他的人。
失去之地
村前的流水枯了。
河里的老虎们还在。
多年前,大雨滂沱,老虎的故事在河堤处展开。祖父背着我,踩着它们光滑的头颅过河。
东边的树林消失了,矮小的庙堂还在。失去母亲庇护的幼崽,现在,只能抵达我的膝盖骨。
南面的花生地杂草丛生,那个最爱数花生的胖女人,后来到底还是数丢了自己。
面对语言的蜜剑,我越来越少语。
来到这个地方后,人必须会失去什么。
比如我抬头看到的,始终是狮子山。它,始终是沉默地端坐在云边。
沉寂的,还有许多,漂泊的心呀,如同四散的花椒,再也挂不到高高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