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说(创作手记)
作者: 张作梗诗歌是一个人的事,与近交远游无关。从尘世的角度看上去,星空都是集体的狂欢和野游,但是,如果我们还未失去浪漫的兴致和追溯事物源头的情怀,我们就会发现,即使是最微弱的星,也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它们的光也许不值一提,甚至转瞬即逝,然而,它们的位置不容置疑。每一个诗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更多的,就像那些微弱的星一样,你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但是,一个时代的星空,如果缺少了他们的存在,星空就可能变得别扭、不完整,甚或黯淡无光。因为就算月亮,也不能支撑一个完美的夜空,遑论几颗貌似于金星的流星?
因此,蜗居一个偏远、闭塞的小城,我并没有放弃对一些事物的形而上的思考。它们与星空有关,更与人的诗意的“栖居”有关。外在物质的“喧嚣”,从未能左右和撼动我在精神领域的漫游。我倾听心灵潮汐的落涨,同时也观察外界物事隐秘的流变。但我愈来愈谨慎用文字去描摹它们。因为“记录”并不能促成一首诗的完成,就像灵感常常是“欺骗”的同谋——这正是近几年我写作稀少的原因。尤其是对“散文诗”——这种在当下诗坛尚未成熟却生机勃勃的文体,我更是沉湎于琢磨其内在“构造”的时间多——而诉诸于笔端的时候少。毫不讳言,我更愿意当一个“散文诗领域”的观察员和旁观者。
诗歌的量与质是一个奇怪的互生互否的关系。有些诗人天天写诗,量大数足,披荆斩棘,绝对是舍我其谁的霸气;有的诗人呢,十年习武,不动声色,偶尔出手,一剑封喉……这里面深藏的奥秘,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纵观当下“散文诗坛”,我还是认为重“抒情”(老套而表象的人文气息)的作品多,图解个人“浅意识”的所谓“哲理小品”多,而那种深入人的内在存在本质、拷问和审判人的灵魂的作品少。尽管偶尔也能看见一些探索性的、冲击人的视角和审美“惰性”的东西,但细心考量、观察和甄别,仍然能发现,它们不过是词语上的“变形”和“狂欢”,不过是一堆“谵语”和“梦呓”,并不具备实质上的对于传统“散文诗”的僭越和冒犯。这正好印证了菲利普·拉金说的这样一段话,“……当前这样一个时代,几乎所有能够表现出精神病症迹象的诗人,都会比保持清醒的诗人更加讨巧,而被自动划归到更高级别:‘非常疯狂,非常神圣’。……我们必须要小心,不要照搬他们的思维模式。诗歌是一件神志清醒的事情,是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作家的作品越不贴近这一准则,就愈加无法吸引到当今时代以及后世的关注。”
我反感那种装深沉的诗,那种为了繁杂而繁杂的诗,那种把读者当傻瓜的“先疯诗”;如果你本身有博尔赫斯的丰富,博纳富瓦百科全书似的智慧,庞德的复杂,米沃什的经历……你尽可以繁杂——此时的繁杂是一种廓清人生迷障的繁杂,有陌生,但更有陌生的亲近感。谁不喜欢这种亲切的繁杂呢?
因此,无论是写诗,还是写散文诗,我都追求一种高妙而意境清晰的境界。一个诗人,除了“独特”的“发现”,除了像雷达一样,清晰地向人们传送灵魂本身的“图像”,对他还有什么额外的企求呢?正如我在一篇题为《高妙的诗歌》的短文中所说,“高妙的诗歌从来不贩卖作者的主义和思想——无论这主义和思想,是如何时尚、光鲜,或是博大、深刻,都不会像掉光了树叶的枝干一样,赤裸裸地长在诗歌之树上;……高妙的诗歌,总是用诗句,用充满了凡间之物的隐喻、象征、借代……甚至直接用我们的追问和叹息,去缝补——或者说,去连缀我们与外界永不可抵达的距离(人到神、神到人的距离?),正是倚靠这种努力和实践,那超越于我们意识或无意识的写作意图(或者说图景),像深埋镜子中的影像,或许才可能被隐秘地凸显出来——尽管有时是被扭曲地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