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在狭长的生命里

作者: 马雪纯

独处

醒过来,睡过去,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只是宁静。

拉开帐子,空荡荡的阳台照进来满地的阳光,闹得晃眼,金灿灿地发亮。

阒然无人的午后。

多少天仍旧不想出门,省得次次落锁。

穿褶皱了的棉布睡衣,泡一杯温热的高浓度果汁,满口丰腴的甜香。

把上世纪的粤语歌调成最大声,但并未专心听。

架子上的书向左倾斜。

深蓝色的普鲁斯特,金色的纪德,黑色的夏目漱石,犹豫着该先看哪一本。

房间里静得发闷,衣物、摆设一言不发,就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慢慢地,天空变成砂糖腌杨梅的颜色,接着是葡萄色。最后,室内像是忽然暗下来,意识到又该打开台灯了。

等到橘黄色灯光怅然照在案上,一天又即将结束。

没做什么,好像已经很疲累,身体里找不到明亮的情绪。于是,开始想日后的事,计划吹风,计划看日出,计划去旅行。

到熄灯时,忽然想到了他。

不知道能否来得及再见一面,预想着如何问候,期待着会不会一起散步。

可又觉得有时不如不见。

是曾经日日渴望的清闲日子,独自看日头起落,可心里又温润得似乎要冒出蘑菇。

时光落下,大雨流逝

雨中的咖啡厅。亚麻色的厚重窗帘半遮着,几支伶仃的橘色吊灯映在又高又亮的大玻璃窗上,空气中晕开了潮乎乎的、让人昏昏欲睡的调子。已过了芒种,窗外是成片洗过了的很高很翠绿的樟树。抬起眼来,远处,时不时有舒展着翅膀掠过的白色水鸟。把窗户支开,听雨水落到地上,打着旋。到处都湿润润的,只有杯里还未濡湿的茶叶,干干的一小堆,掂几下,发出嚓嚓的声音,香是生出烟来的香。靠窗坐着,听得见风叶转动的声音,午后宁静得能滴出水来。漫无目的地想着心事码字,笔端染上烟云。一整天,就这样过去。

深夜,雨势滂沱。关掉所有的灯,听檐上雨水如河流拍打、蔓延。很大很急促的雨声,雨珠挥洒弹跳着贯穿沉默。黑夜中,往事如潮水袭来,往日光影一浪一浪地涌动。被衾微凉,我发现自己没有在怀念谁。

有所失

深夜的话剧散场的时候,剧院大声地放着欢快的音乐,演员们抱着鲜花在台上合影。我起身离开座椅,渐渐被分离出喧闹的人群,听吵嚷声在身后越来越远。拎着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照着安静的柏油路,旁边的建筑黑得看不清模样,野猫“嗖”的一下从路中央穿过去,寂静得只剩一个人的足音。演员拖着长声的台词还在耳边回响,想起方才自己也静默地跟着生生死死了一番。生活是这样的平静,多少华美和破碎的时刻都发生在舞台灯照不到的地方,没有纷飞落下的彩屑,只有满地的琐碎和寂静。所有的思虑和想象没有独白而尽是落寞。好多时候,观众听不见戏中人的声音。人生并不如戏。

普鲁斯特

我疑心,车窗外的风景最能激发音乐里的普鲁斯特情结。每当听着从前的歌曲,看眼前窗外永远伫立的树木山川都化作匆匆一瞥时,那些旋律中隐藏着的回忆便汹涌澎湃地袭来。远远离去的,都诱人。于是,当年的境遇,故人的面容,心中那时常有的微小情绪,那年的遥遥期盼,甚至某个季节的空气味道……似乎全部随着曲调倒映在变幻的车窗上了。脑海里一一浮现所有熟悉的情景与面目,世事的结局,简单如电影的转场。等待许多颤音落到心尖上,便觉得没有不可被原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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