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记忆,像祈祷

作者: 风荷

像记忆,像祈祷

“像从高山剥下的棉絮似的果皮。”

披挂绿色之光。白鹭,修长的脖子,使灌木丛蓄满了力。惺惺相惜的默许,让人羡慕。

白鹭是中心,在真实与虚幻的湖泊之上,喃喃私语。

明亮的元音,古典的晨雾,轻微的爱情闪电。静寂处,升起持续的愉悦感。

雷声突然而至。白鹭震动,扑扇,喘息,颤抖,直至消失在远方。命运的硬币,瞬间翻了个面。

“死亡对它们毫无影响。”它们橙色的双脚,依然在记忆的目光里滑翔,保持清澈和平衡。春天昂首阔步,它们银白的身体也披挂乐曲,天使般美丽。

一遍遍读沃尔科特的诗句,沧桑、宏亮。

心变成雪松一样,那些钻石般的光芒在闪烁。

静立或阔步,不屈或缅怀。很乐意接受白鹭的教导和友谊。

雨落下来。我们的白鹭悄然回来了。

带来云和瀑布。

每一笔都不多余

“上面是雨水,下面是花园。”思想在其间散步。

一种剔透的安适感在指尖跑马。耳边古筝响起,描摹寂寥的平沙,也道出泡沫时代穿墙术的真相。

遒劲多姿,或畸形虚妄。有声有色的句点,拨开隐喻之渊。

落叶飘零,宿命已定。救赎,疗愈。拔掉生锈的钉子,镶嵌月下的花影,再用清泉浇灌。

大知,大觉。披衣,推门。我辈岂是蓬蒿人。

身上带着李渔的闲情,波德莱尔的气息,和曼德尔施塔姆的悲悯。

一支笔认得阳春白雪,也知晓下里巴人。

赊一个月夜,也好。喝酒,在钟声背面,沉重地擦拭孤独,也好。捣碎疼痛的自己,涅槃出大我的丰盈。

精神版图,吐气如兰,继续伸出善良的手指。

我们的诗人最后一句是:“我归来。你开门。”

时间的坛子

人群狂热,古希腊的黄金时代。

向酒神狄奥尼修斯祭酒。而后,越过一条又一条河流,一只坛子被诗人置于田纳西的山顶。贫瘠的荒野,向坛子涌起。

岁月漫长,尝试让枯萎的一切,涅槃,重生。

现在,旷野宁静,仿佛梦回江南。初升的月亮下,酒坊的女子喝下一碗药引,内有黄莲三钱、决明一味。

现在,蝴蝶追赶着书童,眼里不再是落魄。

现在,形式、秩序和意义回归到生活,让破碎完整,神话一个个诞生。

现在,持续的雨水,发霉的日历,悄然翻过一页,时间的坛子,逶迤出秋水长天。

现在,你相信黄昏一直就活着,暗香自天边铺展。

缓缓攀升的,是烟霞,是细草,或花影。

只要少许

合上古罗马皇帝的《沉思录》,窗外,是冬天斜飞的细雨。

哲学的火焰,炽热而亘古。而现实灰蒙蒙的,像盖上了一层黯淡的纱布。窗外,时不时传来车子的尖叫。

只有我的露台花园是寂静的。

九里香和芦荟湿漉漉的,在昨夜雨水的喂养之后。

矮墙边,掉落着绣球的枯叶,还有茶梅的粉红色花瓣。鸟叫声,许久没听见了。

“马睡着时

腿全都上了锁”

我坐在阳台里,读简·赫斯菲尔德,读她雪松的香味,和两茶匙的寂静——

寂静也在我心底,潮水般铺开,却是无声无息。愿在虚无的时间里,像一粒尘埃,把脸迎向太阳。

只要少许,只要寂静代替糖和潮湿,像诗人说的。

所有的悲痛,都被挪移。

考古现场

“再深挖一点儿,就触碰到大秦帝国了。”

诗人路也写的《考古现场》,扑面,第一句就足够惊艳。

仿佛语言的帝国在春天突然复活。

瓦砾与雨水,古朴与野趣。这么说来,我们已无数次返回到新石器时代。像是天外来客,我们刷抖音,发微博,点赞,留言,实在令祖先们有些恍惚。

他们屏息,把骨哨扔进深谷。

双鸟朝阳,干栏式的冥想和历险,就在眼前。

时间是魔术师,我的故土河姆渡,橡子、芡实、菱角,比秦始皇还早几千年。

诗性的野花,从埠头冒出来,打量着穿汉服的少女。

此刻,考古现场分出数条岔路,戴眼镜的博士站在阳光下。

此刻,渡口的芦苇灌满风声,江水流着流着,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考古现场,时光悠远,稻粒有金色的羽毛。

树和天空

“毛毛虫的脚消失,翅膀打开。”被特朗斯特罗姆句子里的气息吸引。

想象他的伦马尔岛,想象他途中的秘密。

读的一首诗是《树和天空》,诗里的一棵树,树根稠密,树冠茂盛,它在雨中走动。多么神奇啊,一棵树仿佛是去赶集,是去约会。

那急急的脚步充满喜悦。

那灰色的雨,斜斜地织在头顶。

橡树、椴树或是花楸,一棵树,像一只鸟一样,时时想着飞翔,要把自己的翅膀打开。

风雨停了,一棵树安静下来,它收紧狂野的心思。

晴朗之夜,一棵树在果园里静默,等待。

“和我们一样,它在等待

空中雪花绽放的一瞬。”

也等待善,等待美,诗人借树传达出心声。

那么,你我就做一棵苍翠的树吧,把翅膀打开。

把思想运往天空。

幸福

在牧场,两匹印第安马,安静而喜悦地走出柳树林。

走进一首诗里。瞧,此刻,诗人詹姆斯·赖特正抚摸着一头用鼻子拱他左手的马。

微风吹来,鬃毛散乱地披在马的前额,它那么瘦小,修长的耳朵那么柔软,它垂下头来,好像一只潮湿的天鹅。

马,在暮色来临之前已早早等候。它俏皮的嘴,在一片草地上咀嚼着,春天也快要到来了。

起先,它既孤独又紧张,既害羞又开心。

此刻,诗人微笑着,友好地抚爱着它,像抚爱心仪的姑娘。

“在这时我明白了/如果我一步跨出我的身体,我将会/开成一朵花。”

夜幕慢慢降临,星子徐徐升上天空,诗人赖特一下子顿悟,一匹马如同他的小爱人。

幸福的感觉犹如花开一般。

在他离开明尼苏达州,去往未来的途中。

我也可以写出

继续喷墨,浣砚。

当华灯初上,炉上的茶水,向外冒着热气。

凉风的来信,已在黄昏抵达。

是关于高山和流水,关于白色的雾和红色的旅馆,还有琴瑟相和,如切如磋。

“而诗句落入灵魂,就像露水落入牧场……”聂鲁达在一个夜晚动情写下的诗句。

女诗人瓦伦汀喜欢,我也喜欢。

明亮,哀伤,悲欣交集。

夜空镶满群星,发出隐秘的光亮;月光赋予万物以柔软,以簇新的姿态。

浮世三千,细水长流。

今晚,听得见秒针在钟面上匀速地走动,像一记记心跳。看得见水仙静静守候,散发出灵魂的香气。今晚,我也可以写出:爱情长久,怎能遗忘。

江南以南,流水,正缝合一颗坚贞的心。

牵出沉淀在岁月深处的日子。

回忆像一根扯不断的绳。那都是些遥远的事了,画面却很清晰,仿佛是在昨天。

像米勒的油画《拾穗者》一样。

年少时,挎一只竹篮。去收割后的田地里寻找,拾那些农人遗留在地里田里的番薯、土豆、花生、麦穗,稻穗等。拾来可以填肚子,充饥。

“拾”,是一个弯腰的动作,也是一颗饥饿的词,在那个贫穷的年代。

裤脚沾满泥土的孩子,惊喜于有一小篮的收获。

“拾”,这个动作,有缺憾之感,亦有饱满之美。

我是在午后,坐在敞亮的阳台喝茶读诗的时候,想起这些的。

诗里写道:最好的阳光,完好地待在我们童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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