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澎湃出的奇谲诗意

作者: 周根红

张绍民的分行诗和散文诗都有着重要的影响。他的诗歌基本上都是围绕“大地”来书写,是一位面向大地的思想者。《收割灵魂》也是一组来自大地的歌唱。读张绍民的这组散文诗,最大的感触就是:开阔的视野、澎湃的诗意、奇谲的想象和他对大地上的事物深刻的思考。

视野的纵横开阔和物象的腾挪跌宕,是这组散文诗的突出特点。在这组散文诗中,诗人写到了菜园、蚕、河流、波浪、露珠、白雪、爱情、内心、霜、种子、火、汗水、黑夜等。不过,诗人没有拘泥于具有定式的主题和词语,而是极力让诗歌空间拓展开去,用隐喻、象征、联想等方式,形成了多样的诗意空间结构:有物我一体,有物外之象,有移步换形,有过渡承启……这显示出诗人对意象巨大的把控能力,展现了诗人丰饶的想象。《河流穿越尘世的几何生活》篇首以“钥匙”来喻河流,从而让河流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种子,打开尘世的生活,打开大地上人们的一生。《波浪等于弯腰的剑》以“剑”比喻“波浪”,从“刀光剑影”到“人心”再到“波浪”,从“波浪”之“剑”到“波浪”之“水”,从“波浪”的“弯腰”到“波浪”的骨气,从“波浪”的形态到“波浪”的幻化,可谓处处透着一股“剑气”和“波影”。再如《水这墨水,写吧,画吧》写出了水的各种形态和由此延伸出的物事:露珠、波浪、日出、泉眼、胎儿、子宫、纽扣、水果、花朵、污水、井、大海、帆等,这就使得诗中的“水”,有了天地人间、白云苍狗的意蕴。

这组散文诗还以分行和不分行的形式并置,这当然是散文诗在形式上的融合创新。但是,这又不仅仅是形式的探索,而是诗人丰饶的想象和诗意使得“春色满园关不住”,于是,选择了两种不同的方向进行表达。分行是一个导引、一个序曲、一个断章,不分行是一次深化、一种对照、一种补充,它们都体现了内在思想的延续。《菜园是花园》中,分行部分的“花朵吃掉蚊子飞虫等游客”,不分行部分的“不必把它们赶尽杀绝”,二者形成一种反向的叙述,表现对生存的坚守和生命的尊重。《蚕擅长说闪电》中,分行里的桑叶是蚕的“封面封底”,而不分行里的“蚕”则是其中的主人公、句子和情节,分行成为一种铺垫和背景。《提问就相当于一个发动机》的核心其实是“种子发芽”,由此延伸出对“种子”这个“问号”的各种思考。《火凝固为冰》里,分行部分写“火”,不分行部分写“冰”,二者却又因水“凝固为骨头”而有了共通性,形成了一体。因此,这组散文诗在形式上的创新,说到底,是思想表达方式的创新,是思想在不同文本形式之间的外溢。

因为思维的开阔和物象的跌宕,这组散文诗的语言和句子之间有着巨大的跨越,形成了巨大的思想弧度,最终表现出诗人奇谲的想象。《打开一把黑伞就有了夜》中,“夜是奇异的客栈/人们纷纷来投宿”,用一个奇特的比喻写出了夜的漂泊之意和羁旅之愁;其后的“在黑夜里用鼻孔点灯”“黑夜之伞为黑板的时装”虽为具体写夜的“动作”,但也让人感到意象的冷峻。《霜仿佛黑夜黑板上落下来的粉笔灰》里,“霜:自然的知识分子,有纯洁,有安静”开篇一句,就有了震惊效果。它既与题目中的“粉笔灰”联系起来,更突显了“霜”的“纯洁”“安静”,“两鬓如霜”和“时间”的痕迹,给人“此去经年”之感。这组散文诗中类似的句子俯仰即拾:“河流把捆好的波浪存入石头里,石头里波浪的长发都是雨一样的舞蹈”,“脱下了大海身体里咸得不能开口的死亡骨灰”;“把桑叶脉络的闪电都连接起来,这样的针线活都在蚕的肚子里完成,打好腹稿”;“犁像卷舌音,大地在它的舌头上赶路,翻身”;“脚印的毛巾给道路洗漫长的脸”;“很多野果子如同喉结练习方言”,“树木兼职为空气的脊梁与呼吸的作者”,“干柴原来都穿火焰的内衣”,内心“被魔鬼的磨刀石控制”,“皮肤下雨”等,从中我们能够感受到,诗人丰富而奇特的词语组合所带来的想象力。

当然,无论诗人如何去想象,始终围绕的都是大地。因此,大地上的“孕育”和“生长”成为这组散文诗较为集中的主题。《菜园是花园》里野草生机勃勃、蛙声如花,“野草也是来求生”。《河流穿越尘世的几何生活》以“河流”穿针引线,穿越过生活的每一个地方、穿越过土地的一生:饭碗、锅碗瓢盆、炊烟、各类农具、土地、脚印……《波浪等于弯腰的剑》中“波浪在弯腰跪倒之间”,“书写躺着的舞蹈”,写出一种生存的姿态、不屈的性格;《水这墨水,写吧,画吧》更是直接用“一滴水,一滴子宫”来写孕育。《用你作为皮肤或者字典打包我》虽然写的是“一种深度的爱情关系”,也仍然用的是“大地”“种子”和“花园”,核心使用的是“种子”,呈现出一种生长的姿态。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写“孕育”和“生长”的过程中,经常会使用到“衣服”“穿着”这类词语,表现一种含苞待放般的孕育和生长的过程。《水这墨水,写吧,画吧》用“衣服”写露水与大地、水和果实、井和大地的“穿着”关系,着重于母体的孕育;《把树从根里面拔出来、从种子里面拔出巨人》里的“树林穿上白雪”,就像是“牛奶”,“水做一切的乳汁”,侧重一种“喂养”的状态。《用你作为皮肤或者字典打包我》用“打包”来写一种被“包裹”的“穿着”状态。《雪用水的灰烬开花》里火焰“穿着”花朵、干柴“穿着”火焰的内衣,这里的“穿着”也不仅仅是一种温暖,更是一种生长的姿态。这无疑都是诗人对大地孕育生命、河流生长、草木葳蕤、命运不屈的深情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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