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底色(外二章)

作者: 王垄

疼痛于大地的疼痛,幸福于乡土的幸福。

这里是开端,这里也该是结束。

地下的祖先,听得见我们说话。我们以祖先的模样轮回,一座又一座坟茔,就是我们从生到死的脚印。

在精神的家园,在灵魂的乌托邦,我们是野草,是稻麦,是树木,是河流,也是天上的云彩,以及日月和闪电。

无心无意,却又自然而然。

一切皆是注定,所有纯属命运。

世代相传,一朝降临。来了,或者来过,未必不是幸运。在所难免。

穿过草鞋的故乡,披过蓑衣的老家,四季分明,一生清澈的里下河平原。

十万亩稻花飘香,十万顷荷花芬芳,十万朵槐花飞扬……生命的底色,无法更改,每一棵草木,都带着我们与生俱来的胎记。

曾经的井水,甘甜;

曾经的炊烟,迷人。

鸟雀,不记往日的悲喜。庄稼,长出了粮食,也生出永远鲜艳的春天。

从此牵挂,从此感恩。

从此,生命的底色,被大地的颜色替代,被祖先的肤色覆盖。

稻花闪亮

稻花,在老家的田野怒放;

稻花,盛开在里下河平原。

像一片片灯火,照耀了千年,穿越乡村。

这古老的名字,如圣乐琅然。水稻摇曳,稻花闪亮,仿佛典籍中的词汇,每一个字都温暖心田。以稻米为生的祖先,也许从来都是目不识丁,他们在稻田里劳作,是在与大地、苍天对话,也是在阅读和创造经典。

一种极纯粹的理念在乡间铺展,一种极淳朴的理想笼罩在稻花之上。

一瞬,或者一生。

一念,也是执念。

在稻田里挥汗如雨。

在稻花间载歌载舞。

这,让人生死迷恋的植物之花,恰似勤劳、善良的品质,使人沉醉。

稻花闪亮,以神性之光,洗濯人间。

乡民听命于稻花的暗示,像遵循世代的祖训。世上最朴素的仁义、道德,一如稻谷丰收。

晶莹如玉的白,皎洁而自由。

不止是秋天,我徜徉于稻花香里,已然沐浴净身,去与祖先会面。

美好的时光,正像稻花芬芳馥郁。

我口中无语,脚下无声,任稻花的盛宴铺张,小小的一朵,就能将辽阔的寂寞淹没。

仰望苍穹,繁星就是无边的稻花,写就心灵的天书,深邃而又高远。

临水而居

就喜欢流水的声音传人耳中,坚硬的人间慢慢变得柔软。波光,一点点,漫进窗来。

谁把谁看成了一尾游动的鱼?

水草开出素朴的小花,芦苇的摇曳被风涂鸦为童话。旧时的码头一定见证过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一根根爬满青苔的木桩,提醒着曾经的过往。

一条废弃的小船,如同一首没有写完的诗。地平线上,那些影影绰绰的黑点,像在垂钓,似在踏浪。伸出一只手,就能托起一片江湖。

茅草覆盖的木屋究竟有多么的孤单?世界还是喜欢安静,只剩下一阵阵水流潺潺。

绝不是空的模样,就像时间也在悄悄流淌。生而为人,总有无数的无奈,选择逃离的不一定全是弱者。热爱是毕生偿还不尽的债务,临水而居并非附庸风雅的形式。

功名利禄能有多远的距离?把平淡的人生过成眼前的样子,靠的不是什么本事,而是一种无法言传身教的心地。

注意力并没有被虚无的事物吸引,在一些花花草草上,活着又有了并非字面之上的意义。

长河很短,落日不落。

天地无非就是一个角落,合适而又舒心,所有的鸟都找到了归宿。蛰居在清凉的水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冷眼旁观。徜徉于万物之间,如在无人之境。

可借双眸回放半生,春风度与不度,都是小数点后面的零。一大群水生的动植物在与我为伴、替我鼓掌,有那么一些时候,月光透过高大的柳树,照在我用右手或左脚拨动的涟漪上,有一种无限的诗意与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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