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轨道(组章)
作者: 弦河看见故乡
雪落在山峦上,把草木和大地包裹。在冬天进入冥想的农民,想念离巢的鸿雁。彻骨的寒深入厚土。
这片土地上的文化认知,和城市的文明发展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我的父亲和母亲,在翁子沟的土地上行走了一辈子,万卷厚的书页,他们只识锄头、镰刀,只与山石和农畜亲切,只念想着锅中油米可食,地里有田可耕。
我常常在梦里,看见桃花落满了山坡,深邃的疼痛长出根须,死死地缠紧我的双脚。
我看见这片土地的父亲,看见这片土地的孩子,他们各自的眼睛在时光的轮廓中彼此交汇,而又彼此不识……
在这片土地上,我成为父亲的时候,父亲又成了孩子。落满雪的院子,留着鸡鸭和猫狗少有的脚印。偶有鸟雀寻觅,传来空谷的回音。
六 月
松针和蘑菇讲述故乡。
在瘦弱贫瘠的土地上,代替无言的父母,辩论一片肥沃的土壤。
我的父亲,冒着甘露上山,露水打湿外衣。它们像以往庄稼的叶子一般,扫过他匆忙的身影。
山顶的庄稼地已经荒废。
像脱离轨道的火车。长满杂草的野路,没有儿时的记忆,便再难辨识归路。
松树菌要长在松树密集的地方,上面有凋落的松针。
每一次风吹过,故乡就完成一次新的穿针引线。每一轮日月更替,都是在缝补遗失的纽扣。
父亲的背篓装满了橘红色的松树菌。
他下山。山神收藏的日和月也跟着下了山。
茉莉花有寄
站在窗前数灯光。
把昨日剩下的时光轴,一点一点数进窗台上的茉莉花。
它们开了一次又一次。
要接受没有星辰的夜晚。倘若我还走在你的路上,总会有一丝光亮,在想你的夜晚导航。
如果没有时间来衡量记忆,是不是就有了永恒的概念。
窗前的光,数着心海的空。每一盏都承担着一个孤傲的灵魂,在城市的版图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落寞无中生有,它不等我。
不等你到来,就把一颗年轻的心吹凉了。
春天的轨道
在拆迁地,春天也发出新芽。
机械化,三点一线的栅栏被逐渐拆解。一头沉睡的猛兽,从万千姹紫嫣红的花蕾中发出咆哮。
春的画卷。
握着镰刀、锄头的人走了。他们遗留的种子,重新发芽开花,结出天生地长的野果子。
这些没人照料的瓜果就这样被我命名为野果子。在我摘取它们时,它们没有主人。
沉寂的河流,鱼儿静默。和流水碰撞,犹如潺潺流水弹奏。
诗意的春天,轨道没有刻意等待列车。
油菜花,桑葚,枇杷和叫不出名的野菜,拼接成一面新的扉页,种下诗的种子。
在拆迁地的春天摘取一枚叶子,就是从诗歌里截取一段光阴,让诗歌的语言重新落向大地。
洁白的雪铺满我的歉意
山顶的白,映照来时路。
从灵隐寺到北高峰,总有人心怀虔诚,叩问大地。
总有人站在山顶,瞭望遥远的空。
沉寂的灯火在夜幕时,逐一亮起。
失落的人等了很久。
等了很久,才把手伸向厚厚的积雪中,却没有勇气伸向,那些挂在不同枝上的沉雪。
它们用自己的方式接受冬天的馈赠,这属于它们的美。
我满怀愧疚。
不同的树有着不同的枝丫,它们调皮地抓着负担的沉雪。一朵朵从天而来的花朵,轻易打开了闭塞的心扉。
悠远的回响。
谁能如它们撞向大地的轻盈。
善良的眼睛
我路过秋天的田野。
还有水的鱼塘,装着叶子的黄,它不能装下太多秋的颜色。岸边的树不大,有多少枝丫倒映池塘,就是水能装下的美好。
哦,孤独的色彩。
人间善良的眼睛。
风从你的目光吹过,云从你眼眸飘过。
日月轮回,四季更替。
是谁手执橡皮,擦拭昨天的过往。让一条鱼无忧无虑地逃出了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