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外一章)

作者: 耆子

出小区左转,经过一间曾经的早餐店,装饰工作室,旅行社,电器行,电动车的商铺,右转过斑马线,冬天的太阳已经洒下一大汪涟漪。或者夏天的一长串楼荫还没退却时,你从右前方的一个巷口出来,像早晨新上市的果蔬,漾着鲜亮的表情迎面过来,我们熟悉的眼神在彼此脸上稍作停留,似乎正要开口之时就匆匆错过。

你是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公司上班,我在更前面一些的事务所上班。每天都能遇见,每年都能遇见。

我们从没开口问候过,这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一直都没能发生,而且以后似乎也不会发生。

有时时间略有差别,我会看着你穿套装或者连衣裙的好身段,款款走过排满店铺的街道。

我们对视的眼神像店主初见顾客的瞬间,或者电影里接头的秘密工作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些什么,你的眼神除偶尔睫毛下倾似乎懒得搭理之外,经常是货架上的矿泉水一样干净、透明,略有些涟漪,大方地敞开,但不开口。

我认为这就很好了,料想你也同意的。一枝花,存在于含苞待放之时。

我们生命的意义许多都浪费在无谓的招呼上了,简陋,重复,乃至于勉强。

我们总是“你好”“留个电话或者加个微信吧”,手机里有一条长河似的联系人,只有少数是冒泡的,大多是沉落的鱼儿,你看不见也记不到。即使泛起,还是“你好”“再见”了事。

而你是永远新鲜的。与街上的树木、招牌等景观不同,你是我心里的风景,让上班的路途,在简短的人生里,立体而风情。

哪怕有一天不见了,那也是一路芬芳的空缺。

习 惯

众所周知,条条河流日渐消瘦。为了更体面地呈现,人们在河道里每隔六七十米就筑一条矮矮的水陂,让水面宽泛地覆盖好河床。这改变了当地景观,而且,也改变了水中鱼群的生活习惯。

原本自由散漫的小鱼,开始集体性沿河上溯,被命运驱赶一样,一遍一遍,努力跃上一道道激流喷涌的水陂。成功的奖赏是什么?食物?生育?适宜的生活环境?

我想说的是惯性,面对关卡时跃跃欲试的心性,是天然的吗?还是生活养成?

不由得想到诗和远方的鲑鱼,肩负原乡宿命,一路涉险滩跃飞瀑,躲棕熊血口,避渔人网钩,历千艰万难,回到出生地交配产卵,生即死,死即归,生死轮回,前赴后继。

这里是小河沟,一条条的水陂养成了鱼儿跳跃的爱好。它们把跳跃,像闹钟一样,镶到自己的生命里。似乎不跳就不是鱼儿,似乎命运就是由一次次跳跃构成,每一次都是生命的关口。为什么要这样?这一定有它的原理,我不想去学,那些书太厚了,我好奇的是,那个造鱼的A,是怎么把这么复杂的原理,完整地写到那些小生命里的?A是谁我也不知道。

下班路过,看它们跳起来,掉下去,偶尔成功的,欢欣得像一颗子弹,颤抖着进入同样幽暗的水域。

那跳不动的,激动地看别的鱼跳跃,然后回转身,漂浮着,恍惚退休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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