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组章)

作者: 薛菲

甄 宓

阳光晒热一株蓖麻,窗隙进来的风有十月的味道。

然而那片工地上,高高的塔吊毫无动静。

时间却抱着一株蓖麻,等它成熟,清香。

翻开画册,仕女图,第一个女子叫甄宓,眼眉低垂,的确美。

这么多年,还让人记着曹植笔下,洛神的样子。

这么多年,与如此美好的女子竟然毫无关系。

她没有经历岁月的脸。

快到中午的时刻,一株蓖麻肆无忌惮的香气钻入窗缝。

看了一回汉时宽袍大袖,在她身上行云流水。

不是这个时代的样子。仿佛时间古老的承诺。她在画幅中,让内心封闭的我,记起自己也是女子。

昭君出塞

每当看到探险者,装备丰富,冲锋衣鲜艳,行走至乌孙古道。停伫在昭苏绿湖等地方,静思默想的样子,就揣测千年前女子的步履。

怀抱琵琶来到塞外。

美貌的持有者,肯定不是我这普通女子所能揣测。

她代表整个帝国来到茫茫塞外,她的足迹注定会影响后世。

而属于她自己的只是一把琵琶,和黄昏里的青冢。

时间继续活着。

但在人迹罕至处,必然更真实,她行走在那些勇敢者的身影中。

宝 琴

宝琴是一个概念性的人物,像雪中那一束梅花。

命运的另一重——可以不被命运左右。

即使在大观园里最烂漫的时候,琴姑娘也并不在中心。

一个风尘仆仆的远行之客,喝罢一杯茶,尝一块鹿肉,即刻起身。

作为赠礼,提笔写下十首《怀古诗》。

梅花在雪中开放,克制而骄傲。

梅花在栊翠庵开放,叫薛宝琴的女孩,身穿大红色凫靥裘。

身后,丫头抱梅花而行。

薛宝琴不在《石头记》,她在梦的外边。

一把古琴,缓缓发出画外的音律。

梅 妃

梅妃,冬天之外的季节你是怎么过的?

梅林中散步,写诗,红笺小字皆是落梅点点。

风骨超然。大明宫在你那变得清静。

那时我喜欢在月下,踏着你写的词寻梅,而来。

女子江采萍,梅花开放的前一夜雪下得真大。

我感到冷,梅花再香,我也不能成为你的少年,踏着淹没脚踝的雪,去看。

夜深辗转,我拥有的天下,只是一方安眠的所在。

就像你在深深的宫苑里拥有梅花。

我的睡眠越来越差。梅妃,真怀念那时的我们,赏梅,写诗,不问世事。

唐 婉

你拥有宋词中最深的牵挂,这牵挂写在沈园,真假难辨的墙壁。

然而,他写的词准确无误,正如一段感情的真挚与无瑕。

儿时读连环画《钗头凤》,惊异于文字会要了人的命。

是这种难以置信的力量。

今日沈园绿柳依旧,往事如烟。

那堵墙一直在,墨迹存在,像陆游为你立的一块墓碑。

姑苏林黛玉

姑苏到金陵这一路,水路。

不是任何人的眼泪,却被纯粹的你噙在眼睛里。

纯粹就是自己流自己的眼泪。

纯粹就是一株仙草,移栽到姑苏之外的泥土。

纯粹就是写诗,在潮湿而清凉的竹林潇湘馆。

像西晋时期,那个时代的被放逐者。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懂得,你愿为他毫无保留,流完清澈的泪水。

纯粹是鲁迅先生说的“黛玉情情”“宝玉情不情”

纯粹就是侠义,慨然,有师者之风。

对紫鹃如对姐妹,教香菱读诗写诗。

纯粹就是身处伦理与感情之外,不被他人理解。

却因为风雨中的探望,写下《题帕三绝》。

纯粹就是喝情敌赠的燕窝,戏谑中嘲笑了乡下的老妇。是平等的对待与热闹。

住在堆满书的潇湘馆,外祖母宠着,也无限忧虑失去与流离。一遍遍,在泪水中回望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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