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最安静的游客

作者: 薛菲

十二月,六星街的雪是最安静的游客。高空中飘落,缓缓而行,没有目的地,一次白色而盲目的漫游,之后选择停留。

停留在六个角度的雪,是否有所不同?雪后,漫步在六星街,一颗星星的内部,充满迷人的人间烟火气。紧握铁锨,弯腰铲雪的父亲,认真对待着一次劳作,将大路通往小巷的拐弯处清扫,之后挥动铁锨,将积雪堆在一处。而在他身旁来来去去,看似在玩耍的四岁儿童,却一直暗中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推着小车将雪送到巷子外面的是六岁的哥哥,由于寒冬里这难得的劳动,兴奋得双颊通红。

雪还在下。不由得想起儿时也是如此,以儿童的眼睛观察,用稚嫩的脚步跟随父母,扫雪,铲雪,劳作。但这其实算不上是真正的劳动,所以大人在心理和动作上都显得放松,由此也纵容了儿童天性的烂漫。

和女儿在手工冰激凌摊前买冰激凌吃。摊主是一位约略有六十多岁的维吾尔族老爷爷,以为我们是游客,不停竖起大拇指夸奖小朋友乖。周围随便设几个座位,或者很多人坐在马路对面的槐树下,水渠旁,偎着正在怒放的蔷薇花听他拉琴。有游人循着声音走过来,会跳舞的就跳一曲,探戈或者什么,听从旋律,大方地翩翩起舞,这时拉手风琴的先生必然兴奋,摇头晃脑分外卖力地拉。也是性情中人,珍惜着知音难得。静听是一种默契,舞蹈更能释放手风琴的欢乐吧。

然而现在只有雪,雪的游客和我。雪的白纸上什么也看不见,但属于白色的记忆中似乎什么都有。

停留在六星街六个角度的雪,饰演生活的内容。令人久久回味,它们分别是:

家庭主妇看着窗外飘过的雪,挥动锅铲为一家人做好香喷喷的晚饭,雪光照亮摇曳于耳垂的俄罗斯红金耳环;

多年未归的游子乘坐火车回到伊宁,出了火车站,坐公交到解放路路口,下车,踩着雪走进熟悉的庭院中。虽然冬天葡萄藤已经枯萎,也看不见垂累的葡萄,但熟悉的味道在,从未有过丝毫改变;养鸽子的老人,在清扫一空的空地上洒下稻米,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抬起下颌,嘴巴里发出召唤鸽子的声音。他望向天空的眼神深邃而平静;

待嫁的姑娘美若天仙,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从街头的角度看过去,蓝色窗棂中的青春美得不可方物,恍若上世纪钟情于边疆风物的画家画的油画;

因为一个夏天的勤劳,换得过冬的粮食和煤炭,此时男子坐在炕沿,听冬不拉,饮下满杯格瓦斯,微醺的蜂蜜与酒精中,他的大脑在盘算明年的生活。

小超市的售货员在等最后一个顾客,过了八点钟,她就可以不用再等,关灯,断电,身穿今年最流行的面包羽绒服出门,回到住在拐弯处的家。结束一天工作,她的脚步又轻又快,但今天会慢一些,因为这地上满地白雪。

十二月,六星街有六个角度的生活镜像,雪让它们安静地发生。等明年春来,伊犁河暴涨的河水中会有雪的细说,像一种流行在那拉提草原上的歌子。而少女发育中的身子,杏花一样,洁净,温暖。

——这一切,都在眼前,都在雪花不疾不徐的收集与折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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