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散之辞(四章)

作者: 吴雪峰

驰骋的复兴号

在广袤的大地上,我看见一件新时代的铁器,将锐利的锋芒弯曲成子弹的模样。

石头的家族扛起钢轨的理想,举家迁至游牧民族的家乡。被唤着道砟的这一代,以路基为家,聆听铿锵的轮轨之音,将沉默的山河改造成钢铁巨龙的手掌。

请看,谁用最温柔的枪法,击穿空气、大山和岩层的铠甲,将蜿蜒的河流裁成任我信步而往的步道。

至此,粗砺的空气变得光滑,威严的大山放弃了高处的信仰。命途多舛的河流,将十万八千里的命脉都作了风笛的琴房。

驰骋的复兴号,以风为速就是它的表达。阳光做的面膜,只取五颜六色中的那一抹蓝,贴在大地的脸上,让风起的微澜,去追逐一江春水的远方。

驰骋的复兴号,一位新时代的号手,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再次唤醒,并同步驶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快车道。

邛海的月光

不用任何修辞的月光落进邛海,落在水做的航空母舰上。

沿岸的村庄被月色点染成微缩的风景。像一枚握在掌心的核桃,每一条纵横的纹理,都是时光之刀留在水草之岸的印象,族谱一样,沿着人间烟火的方向生生不息。

在水一方,月光皎洁。泸山形若一尊雕像,耸立在邛海之滨。若取一瓢月光漂洗过的水,再揉进一米阳光,择一块空旷无人之地,以地为纸,当墨挥洒,激扬文字,一幅会当临绝顶的山水画卷堪比人间天堂。

在邛海,循着月色,寻找青春之光照耀过的帆影;探寻登高望远时留在泸山上的足迹。可否找回一丝半缕的青涩年华与追梦的执着?

抚摸着青苔的白发,远去的时光在岁月里热情地发酵,两鬓苍苍,为赋新词的痴狂却被遗忘在了来时的路上。

邛海的月光,不及西昌城的霓虹那般闪亮与妖娆。

我看见一位着高跟鞋的女子,踩破的一地月光,像我多年前失手打碎的一面镜子。有多少个碎片,就有多少个灵魂和我对望。

我试图剪一片邛海的月光,为自己裁一件遮蔽灵魂的衣裳。

车过眉山

我曾看见你把一粒粒汉字当成粮食,和一筐红豆熬粥,喂养案头上那一沓饥馑的白纸,还有低血糖的钢笔。

我曾在东坡故里遇见你,把一阕宋词当成氧来呼吸。

在田荷蓬勃,古柏盈天的故道两旁,我曾与你信步而往,读青石刻成的诗。起句是一尾嘴唇泛红的锦鲤,末句深入秀竹的鞭茎。

你一路行吟,如一只早起的飞鸟,用眉山之晨的第一道霞光暖胃,为向远而飞的理想注入热烈的动能。

流淌千年的岷江,水已浊黄,濯不清岁月的斑痕。沿江而行的火车,载不动,水吟江歌的一汪心事。

在眉山,随一列火车流浪。便想起眼底那口汩汩而出的泉,而今已遭遇干涸的浩劫。还有那支落满尘灰的钢笔,一蹶不振的病,任川流不息的词蜂拥而至,却改变不了它保持沉默的表情。

在眉山,你是一首未完的诗作。而今,咫尺无词,愿天涯有歌。

在威信,想起我的村庄

散文诗里的父亲,像一袋燃尽的旱烟,风扬尘埃那么简单,消失在了我来时的村庄。

八月的时光,有人在海边撩拨椰风的裙裾,而我在威信,这个彩云之南的村庄,将一天一夜捆在一棵玉米树上,随初秋的微风,领略高粱与小麦合奏的乡间小调。

取八月的一截时光泊在这里,打一个小小的结,荒芜的野草就占领了我的村庄。只有那朵被唤着妖姬的花,兀自突围,在一丛刺玫间妖娆。

我打算将这朵妖姬挪进我的诗行,让每一个汉字和标点都小心翼翼地沾染些许粉妆。这阳光做的面膜,给胡茬里的故事来一次久违的抛光。

我就这样拎一打汉字,朝父亲出走的方向,用发呆的方式凭吊那些渐次走远的爱与遗忘。

谁放牧的羊群一半在天空,一半在地上,悠闲地啃食着村庄的烟火。白云和风雨啊,它们都是命运的占卜者。但在村庄,用谎言编辑的说辞,一文不值。

在威信,想起我的父亲,我的村庄。内心的石头就开始疯长,沉重得无法搬运。当最后一位老人成为故土的一部分时,村庄的意义仅剩下村庄这样一个名词,供凭吊和追悼。

我没有理由说服时间停下来,停在生我养我的村庄,让我把村庄和父亲一起举过头顶,重建春夏秋冬的秩序与文明。

听农谚的唱辞,闻旱烟燃烧的声响。在鸡鸣犬吠的早晨,为风调雨顺而祷告。

用自己换来的岁月和流水,带我在村庄逆行。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