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台灯及其他(组章)

作者: 谢克强

烛光的梦

又停电了,漫漫的黑像水一样漫长了过来,似要吞噬我的一切。

没有光的夜晚,真有点让我无所适从。好在备有蜡烛,我便在黑暗里点燃一支蜡烛。一时间,一支素洁的蜡烛燃起一朵素洁的火花;花蕊里微微跳动的焰火,仿佛蜡烛燃烧的信念。在我眼里,这点燃我眼睛的微微跳动的焰火,比辉煌的太阳还亮!

是呵,在需要光的地方,哪怕像我这书桌的一角,它也会献出生命的光芒。

此刻,我就坐在蜡烛对面,静听蜡烛燃烧的声音;这燃烧的声音,像是蜡烛唱给我听的一支心曲。可是那黑漆漆的冷风却穿墙而入,似要吹熄微微的烛光;这素洁的蜡烛一面掩面而泣,一面却将流淌的温暖传递给我凝重的瞩望,让我在这个夜晚每写一个字,都在烛光的泪水里闪闪发亮。

蜡烛的生命也许是短暂的,但它无私的燃烧的美,在夜的空旷里漫过我手中的笔和案头的稿纸,成为我诗歌诞生的源头。

我猜,这是不是你在夜的黑里憧憬的梦啊!

台 灯

夜,愈来愈深,也愈来愈黑。

就在夜的深处,或者说在夜的一隅,你孤零零且骄傲地亮着。许是夜太深,或者说夜太黑,你的光亮才那样鲜明、那样耀眼……

别以为你点燃了自己,你明亮的光就可以照亮这个世界。

是的,你亮在夜的深处,但你只偏安夜的一隅,偏安于书桌上制造一小片光的世界。尽管偏安一隅,你依然以自己满腔的热情,散发属于自己安静的光,照亮长长书桌的坦诚,书桌刚刚翻开书籍的丰富,以及书籍旁充满渴望的稿纸和歇在稿纸的笔无声的忏悔……

我猜,也许还能照亮书桌、书籍、稿纸和笔体内潜伏已久的阴影。

但客观地说,你只不过是我的另一只眼睛,帮我洞悉夜的黑暗,探寻世界的奥秘。

仅此而已。

读 史

在夜的深处,我缓缓收回目光,然后将目光投在一部史书发黄的纸页,意欲穿过时空,洞悉纸页里那一个个文字组成的历史——

翻过一页又一页,突然,我的目光在某一页纸上停了下来。

呵,这是一片狼烟突起的沙场,刀枪箭戟,雄兵列阵,鼙鼓轰响;就在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之际,只见一路戾气冲天的战将在演绎挽弓如月、马革裹尸的故事;不仅让我听见战马呼啸的嘶鸣,更让我看见刀光与剑影、血液与忧愤沉淀为土地抹不去的底色;成为旗帜,猎猎飘卷在历史的天空。

也许,这只是历史长卷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它却昭示后人牢记血泪与悲壮,以警醒的目光,洞悉时代变化莫测的风云……

在月朗风清的和平年代,也许有人渴望战死沙场名垂青史;而在血与泪的烽火岁月,更多的人却遥望烽火硝烟,祈盼安宁与和平。

此刻,当我将一部史书轻轻合上,这时黎明的曦光透过窗口,投在我合上的史书上,似晚了几百年。

失 眠

又一个燥热的夜,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无法入睡,是上苍无意的惩罚,还是自己有太多的欲念?!

从窗外树林漫开来的蝉鸣,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浓似一声,漫进我洞开的窗子,像是要驱赶房间空荡荡的黑暗,淹没我的梦……

梦,张开翅膀,想逃到某一种深邃与悠远。

今夜,有谁愿意与我一起,倾诉对梦的憧憬与悼念?

欲找回我的梦,我愠怒地关紧窗子,谁知那撞在窗玻璃上蝉鸣的回声,像是要知晓更多生活的秘密,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浓似一声,漫进我的心里……

没有办法,我只好拉着灵魂的影子,走进思想的荒原。

省 略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

很深很深的夜里,桌上的台灯和我的眼睛,依然不知疲倦聚精会神地注目桌上的稿纸,注目稿纸上的一行行字与词。

诗是一种以少胜多的艺术,所以我总想将我的诗写得精练一点,或者说短小精悍一点。

由此,在审视与比较之后,我会删除那些我认为多余的字或词,省略多余的抒情或描述。

一个人,如果想活得轻松一点,我以为也应该省略一些给人带来心灵疲惫或精神困惑的东西,诸如虚荣、作假、媚上,还有权力、金钱、地位等等,以及由此而来的一些词语与声音、形态、气味、情节与故事……

毫无疑问,省略就是,将庞杂削减为简单,将繁复裁剪为精练,将杂芜升华为精华!

命 运

在一片花地里,有一块嶙峋粗糙的石头站在那里。

一簇簇花开了,闪着艳丽色彩与青春光芒,惹得一只又一只蝴蝶落下翅膀,穿飞在一簇一簇花丛中。这些恋着花的蝴蝶,它们痴情地爱着,引得向往爱的少男少女们,也来到花丛中观花、赏花,依傍着艳丽的花簇相依相伴留影。

蝴蝶的爱意与少男少女们的钟情,怎不让花心怒放。它们敞开心扉,让心中的激情尽意地流露,更以一种摇曳的美,吸引世界的目光。

而站在花丛中的石头却默默无语。在这艳丽的花丛中,有谁的目光会注视这孤零零且嶙峋粗糙的石头呢?石头只能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只能将自己深刻的思想或炽烈的爱情藏在内心深处。

由此,令我想起一个人的命运,通常是由他所处的位置决定的,尤其是那个你无法挣脱也无力挣脱的禁锢位置!

听 雪

雪,洋洋洒洒从远天落了下来,落在这个喧闹的城市,落在郊外我居住的这个寂静的小院,落在我紧闭的窗口前。

这是一年最后的一天,我喜不自禁地打开窗子,迎接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呵,这飘逸的冬的精灵,这银色羽化的精灵,以抒情而诗意的舞姿、清纯而脱俗的气韵,带着陌生而熟稔的记忆,飘飘洒洒而来,引我伸出双手(我只能以这种姿态才能接近雪花,才能与雪天对话),捧一捧雪花的光芒,侧耳倾听。

不是么,这从我的记忆中飘出又飘落的雪花,闪动着缥缈而又真实的意蕴,以一种单纯而简洁的韵律,让人领悟到在宁谧的内心跃动的激情……

是的,我在侧耳倾听。尽管我的血管充满喧嚣,但我的心依然以宁静的心境倾听这隐于雪花洁白的声音。这声音,不仅是从雪天深处飘洒下来的音乐,更是一种属于生命的声音。

听一场初雪的声音,这凉透心怀的声音,不仅让我成为一个怀揣雪声的人,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竟有幸成为自己的知音。

踏雪为诗

黄昏的雪地,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莽莽苍苍的白。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雪地上走走。这不,当我走进黄昏的雪地,雪地立即留下一串脚印。

整个冬季,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雪还美的风景。就说这莽莽苍苍的雪地,仿佛就是一个迷离的梦,诱我深入。

默默,我在雪地上走着,默默地走着。

与其说莽莽苍苍的雪地是一个迷离的梦,还不如说这莽莽苍苍的雪地是一张铺开的纸,那留在雪地上的一个个脚印,不就是一个个字或词吗?

想到这里,粗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催我加快步伐,向莽莽苍苍的雪地那头走去。

黄昏的雪地那头不就是夜么?

踏雪为诗。走向黄昏的雪地那头,就是想将我写在雪地上的诗,以莽莽苍苍的白,去照亮夜的莽莽苍苍的黑啊!

只因雪,让我的诗圣洁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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