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中的乌克兰:何以为家?
作者: 陶恺在不久前的北京冬奥会上,乌克兰与俄罗斯运动员的笑脸相依似乎犹在眼前,而如今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战火却撕破了这短暂的美好。
俄罗斯总统承认两个“共和国”,乌克兰总统抗议,俄罗斯起兵,乌克兰寻求美国及欧洲支援,数万乌克兰人逃到波兰、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等国……
密密麻麻的战况报道中,夹杂着这样一则视频:当地时间2月24日7:12,几名乌克兰人跪在街边祈祷。他们周围,是战争的轰鸣,火光代替晨光染红了天空。
在人类共通的祈祷姿势与无力表情里,战争不再只是“推进”“制裁”等抽象的词汇;隔着屏幕,它们变成了更清晰的面孔、更切肤的痛楚。
那些祈祷着的人们、这块背负争议的土地,有着怎样的故事?
永隔“一江水”
2月21日晚,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法令,承认位于乌克兰境内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并向当地派出士兵—这成了本次战争的前奏。
如果翻开地图查看这两个“共和国”的地理位置,会发现它们与俄罗斯接壤。如果不是有国界的标识提醒,俄罗斯几乎是将它们“环抱”,而两个“共和国”距离乌克兰首都基辅,可能要比离俄罗斯远得多。
这种“地理语言”,或许也是一种无声的谶语,默默回答了“为什么是这两个‘共和国’”的疑问。若是再将目光延伸,看到乌克兰的第聂伯河,便能发现“统一的乌克兰”可能只是形式上的捏合,以第聂伯河为界的乌克兰东西两部分,内里早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由于这条河流的天然屏障,也因为诸多错综复杂的因素,乌克兰东西部从日常生活习惯到社会发展水平,都有着较大的差异。
乌克兰是东斯拉夫人历史的开端,首都基辅更是被称为“(古)罗斯众城之母”。
东部,也就是包括但不限于本次得到认可的两个“共和国”在内的区域,因为有着极为丰富的煤炭资源,始终是重要的工业基地。历经沙皇时期、苏联时期,乌克兰东部借着资源的东风,总是更早地获得海外投资,更快地取得各项技术精进,直到今日依旧是乌克兰发展工业、开发矿业的重要桥头堡。
发达的工业意味着更富裕的生活。以哈尔科夫、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三个州为主的乌克兰东部,城市化的脚步明显更快,居民也明显更富裕、受教育程度更高。
而乌克兰西部以农牧业为主,随着全球工业化的展开,这里虽然土地资源丰富,但并不能提供太多的收入,居民生活水平比东部差了不少。

同在一个国家,仅隔一条河流,一边精通工业,一边善于农业,若是能够调控融合,将是极为和谐的整体。何况苏联解体时,乌克兰继承了苏联的军工企业3594家、职工300万人,能生产飞机、坦克乃至航母、火箭、大型运输机,综合实力在原加盟共和国中仅次于俄罗斯,又拥有无法复制的广阔平原,想必能过得不差,远不至于如今成为其他强国的棋子。
但一条河让乌东与乌西“永隔一江水”,不仅仅因为工业、农业和经济的悬殊。
乌东民众受俄罗斯影响极深,日常生活里,他们讲俄语、信奉东正教,俄罗斯是触手可及的“亲戚”,而欧洲则是地理、心理皆遥远的陌生人。
乌西民众则因为曾被波兰—立陶宛联邦长期统治的经历,习惯于讲乌克兰语或波兰语,信奉天主教。对其而言,欧洲如同某种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幻影,而俄罗斯代表的苏联记忆并不美妙,当地人甚至将普京的各式丑化头像印在如厕的卫生纸上。


深陷政治夹击与经济泥潭十几年后,乌克兰女性逐渐成了“欧洲子宫”,甚至“世界子宫”。
“众城之母”
2月21日晚间签署法令时,普京称乌克兰为“俄罗斯历史、文化和精神空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有着悠久文明的乌克兰,确实担得起历史、文化与精神空间的“大任”,它不仅是“泛俄罗斯”地区的精神养料,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瑰宝。乌克兰是东斯拉夫人历史的开端,首都基辅更是被称为“(古)罗斯众城之母”。
在“众城之母”基辅,拜占庭特色的圣索菲亚教堂,是享誉世界的一项文化遗产。作为古罗斯时期最重要的宗教、政治、文化中心建筑,这座教堂既有着传统的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美妙的拜占庭壁画和装饰,也是斯拉夫民族的第一个图书馆所在地,为斯土斯民提供不止于宗教的精神护佑。
教堂附近的基辅洞窟修道院,更是有着千年历史,是乌克兰、俄罗斯等国过去重要的宗教、学术中心。欧洲最高的教堂钟楼—金顶钟楼,矗立在整个建筑群中心,古老也闪耀。
若是将目光看向乌克兰西部的城市利沃夫,会发现这里荟萃了波兰、奥地利、德国、希腊等多个国家、多种民族的文化。历史上,瑞典和土耳其都曾试图征服该市,但未能取得成功。

在利沃夫,游客能同时欣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等多种建筑类型。在城中心较为著名的集市广场,中央是市政厅大楼,东南角是多米尼加大教堂及修道院—巴洛克风格的希腊天主教堂;南面是圣母升天大教堂—有着半圆形屋顶的东正教教堂;西南角是博伊姆教堂—外部拥有繁复雕饰的文艺复兴时期建筑……方寸转圜之间,便能饱览漫长的历史。
但如今,利沃夫成了乌克兰难民向西逃难的驿站。这里距离波兰边境很近,到匈牙利、斯洛伐克边境也只有数百公里。战争期间,从利沃夫通往波兰的路上,等待过境的车队可能长达30公里。
相比西部古城利沃夫,乌克兰南部城市敖德萨是一道年轻靓丽的风景线。在这座气候宜人的海滨城市,海港常年不冻,既是繁忙的水路运输要道,也是集合了“阳光沙滩海浪”的度假疗养胜地,被称为“南部棕榈”。在这里,可以乘游艇出海旅行、欣赏敖德萨传统歌剧、在海滩看海鸟飞翔、到波将金阶梯鸟瞰整座港口。
敖德萨地区因地理位置重要、拥有出海权,在乌克兰失去克里米亚之后,成了影响战局极为关键的一处。当俄军在敖德萨登陆时,若是从往日象征着美景的波将金阶梯俯瞰这颗“黑海明珠”,恐怕也仅能望见一片血色。
何以为家?
在美国当代地缘政治学者乔治·弗里德曼看来,乌克兰之于俄罗斯的意义,相当于得克萨斯之于美国、苏格兰之于英国的意义。
面对这场战争,各国在自己的立场里众说纷纭。《纽约时报》称“普京是在邀请西方参加后冷战秩序的葬礼”,意图将“铁幕”再次搬出;2月24日,美国纽约帝国大厦楼顶点亮代表乌克兰国旗的灯带,以示美国对乌克兰人民“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关爱”。
在这些“操作”之外,澳大利亚电视台却播放起关于乌克兰代孕妈妈们是否能够兑现“订单”的讨论。隔着海洋,他们忧心忡忡:自己代孕的婴儿能否健康?这笔交易如何进行下去?
这也让人意识到,深陷政治夹击与经济泥潭十几年后,乌克兰女性逐渐成了“欧洲子宫”,甚至“世界子宫”。在参照联合国数据“每4个欧洲的性工作者,就有1个乌克兰人”的陈述背后,是许许多多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身体及健康的普通女孩,她们本该也可以自由地鉴赏文明、感受阳光。
战争和冲突仍在继续。有乌东地区的居民燃放烟花,庆祝普京承认“两个共和国”;有富豪连夜逃离乌克兰;有欧洲国家向乌克兰总统抛出“橄榄枝”—如果流亡可来避难。
出生在敖德萨的乌克兰诗人阿赫玛托娃,有一首著名的代表作《安魂曲》:“不,我不躲在异国的天空下/也不求他人翅膀的保护—那是我和我的人民共命运/和我不幸的人民在一处。”
如今,乌克兰人“共同的命运”“共同的家园”,又该是哪里呢?
特约编辑 姜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