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
作者： 赵公林候 车
一席之地也能安放我的劳顿
况且要相信，人总能找到迷离的乐事
我坐于地，看鞋子们掠过的表情
演绎别人脚下的故事
一双鞋子要认领多少不平，才如此
不堪，需要蹲在路边，修一修后跟
一双脚白净、纤细，亮着热爱世界的红趾
甲
只是鞋拖看上去大一码，蝴蝶结
快要飞到国家边沿
一双黄球鞋，跺跺没得罪谁的地板
转去咨询台
它们一定有惶恐，怕主人找不到正确路线
带它们到不了那里或哪里
我的火车到站了，我的鞋子
也需要拂去上面的风尘，带着自己的路
去寻找疼痛的隐秘线索
居家日子
找出这些有寿限的，悉数
把它们安顿了
水萝卜，已伤心透，不能再让它等了
土豆在认死理，在发芽
现在就切成丝，剁成块
一根大葱，在玩缩身术
够不上一盘菜，也要辅以清水
煮一锅咸汤
还有这些药物，诚实得像受过良好教育
随身携带出身证明，和死期
几片消炎片，安排在今晚
说不定就治好了小腿抽筋
这盒健脑的，脑子虽还没坏
吞下了，也好记住熬过的时日
万物都有好心，能消耗掉它们
及时消耗掉它们，是人
最大的善心
大酒公林
地瓜干能填胃，能酿酒
我吃地瓜干长大
地瓜干给了我酒胆
有酒当饮，有佳人当爱
我喜欢三两个人
坐在路边摊上
有话举杯，无话
思量些远远近近的事
酒桌上，我像守纪律的学生
酒规一个不犯
动作一个不落
有时失态，有时尽兴
大酒公林乃我自封
还请人刻了闲章
偶尔拿出来示人
众人笑得像喝醉酒
唯我独醒，想寻找错在何处
客 居
老酒我已温好
凉拌苦瓜，加了些酸，也放足了甜
两个小板凳，已拂去上面的旧时光
我让它们坐得面对着面
转过那个恍惚的弯，看见一棵老树
鸟声下面，就是我的客栈
我准备好了话题
虽已陈旧，但我相信
足够我们聊到寂寞
一个人在旅途，我没有迷路
只是有时投宿，拿不定主意
我现在正站在窗前
那片灰暗已被街灯驱散，你转过
那个弯了吗？
在老家界定山野间遇一条土狗
它爬起来
走出篱笆门
抬起显然没有谁给梳洗过，还依然有
想法的头颅
望向你
篱笆院子里，衣服在晾绳上
翻飞，却飞不走
水滴敲着黑色枝条上的花瓣
恐怕主人刚到半山
野草茂盛，土狗的土黄色淹没其中
它跟着你挪步
如果它能开口，想必它会挽留你
你是过客，你为爱所困
独自漫游在这荒凉之地
你不孤独，你却打动一条土狗
深陷于孤独之中
初生羔羊遇见第一场雪
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站起来
在雪地上
我不知道寒冷是不是世界的本来样子
哪怕母亲喂养我乳汁
我理解的生活，也是干啃玉米秸
我还不知道，如何赞美
这个洁白一片的世界
更不知道，挂在墙上的羊皮
是我的父亲
不知道父亲意味着什么
吊在那里又是何意
鲜血一滴一滴，在雪地上绽放
犹如罂粟花盛开
这也是我试着喜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