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千年一眼

作者: 喻添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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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做核酸,是在伊斯坦布尔。

结果为阴。

那是一个难以言说的时代,一个旅人专属的转折点。回头看惴惴不安,往前走喜笑欢颜。三年时光,远方何样?当我们开始重新谈论旅行,世界似乎已不相同,就连“圣索菲亚博物馆”都“再次”改名为“阿亚索菲亚清真寺”了。而世界似乎又没什么不同,热爱旅行的人再次上路,与浪漫好客的当地人在一起,看沉入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滚滚夕阳。

拉马丁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个人要是只留一眼看尘世,这眼该给伊斯坦布尔。

我当然舍不得只看一眼伊斯坦布尔,与2019年5月那次抵达相比,如今几乎是整整三年之后再次踏上这块土地,总让人从心底里觉得新奇。

土耳其航空的班机00:10从北京起飞,向西航行10小时15分钟,商务舱座椅放倒平变床,正好美美睡一觉。“打破”这云端美梦的是“Somechefscooktheirbestat30000feet”的大厨订制菜单,吃了烩牛肉、煎中式豆腐和土耳其甜点,并第一次与清甜的EFES啤酒相遇了。

在空中,你会感到空乘服务频率非常高,餐前酒饮在起飞之前就端上餐桌,紧接着是起飞后的三段式豪华晚宴(其实是宵夜了)加土耳其咖啡,铺床服务之后,如果你不想睡,还有源源不断的酒水供应,直到几个小时之后,降落前的早餐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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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是个包容的国家,伊斯坦布尔新机场是“中国友好机场”,且连续三年获得AirTransportAwards最佳机场奖。机场与土耳其航空的结合非常紧密,如果从这里出发,从机场外落客区开始,就有商务舱的专属通道引导,一路快捷轻松直达休息室。

而当我反向而行,抵达伊斯坦布尔,窗外机场上方的天空中,五架飞机正同时运行着。那是让人感动的、久违的,与旅行有关的繁荣景象。

旅行的代入感贵在“成为一个当地人”,成为当地人的技巧,便是当地人怎么吃你就怎么吃。

土耳其的各个地区都有性格鲜明的食材和做法,南部爱琴海沿岸因为四季温暖,所以蔬菜水果常有,食物十分丰富。卡帕多奇亚的餐厅做的是传统土耳其中部菜:Prokopi餐厅的瓦罐炖牛肉块、Nahita餐厅的手撕炖牛肉丝、Revithia餐厅的炖牛脊骨、Museumhotel餐厅的炖牛脸。

到了伊斯坦布尔,就有各种做法的鱼了,也有经典的烤肉和甜点。伊斯坦布尔临着海湾,跨越欧亚两洲,一条黄金海道穿城而过。这里从不缺少美味的水产,当地人Sametinho每天清晨在加拉塔大桥钓上一会儿鱼,晚餐就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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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时差让我睡不着。我沿着半岛酒店后面的小路散步到码头,太阳还没有升起,比我起得更早的是海鸥和鸽子,还有Sametinho。他用小虾或更小的鱼当饵料,收成相当不错,诠释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道理。当清晨的太阳从远处的Camlica清真寺穿出升天时,整个伊斯坦布尔都是耀眼的橘红色。

那时,我的朋友东哥正因感染新冠病毒而缩在酒店(并非半岛酒店)里“瑟瑟发抖”。据他自述,在北京错失“第一轮过峰”良机,却在伊城中了标。当没有穿防护服,甚至连白大褂都没有的土耳其护士小姐登门检测核酸完毕,想当然的阳性结果令他无法与我们同期回国。而仅仅一个月后,2023年4月29日开始,所有入华人员“无需再到机构做核酸检测,航空公司亦不再查验登机前检测证明”。

不好说东哥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变异至彼的病毒仍让他发热难耐,无法按期回家的突发事件也打乱了计划,但由此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滞留”在美好的伊斯坦布尔,将匆匆一眼变作漫漫长旅,前往大巴扎、地下水宫、蓝色清真寺、托普卡帕宫、考古博物馆、现代艺术博物馆、金角湾、纯真博物馆、圣安东尼教堂、恰米利卡山、街边随便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土耳其浴场,并一次次地登上加拉塔。

登上加拉塔,可以看到七山之城的全貌。世界上有不少“七山之城”:挪威的卑尔根、约旦的安曼、意大利的罗马。伊斯坦布尔也叫七山之城,不过在历史上它的名字可太多了,拜占庭、君士坦丁堡、新罗马……本来它就是为了对抗罗马的那些“不睦之邻”而被建立的,在贝塔尼·休斯的那本《伊斯坦布尔三城记》里,还以各种形容词描述了这里:上帝之城、真主之城、战争之城、帝国之城、举世钦羡之城。最后一个尤其准确。

“新罗马”之地如今仍与意大利(或者说意大利人)有着解不开的关系。在博斯普鲁斯的狭长海岬,被称为黄金牛角的金角湾,除了皇室便是居住着有钱的意大利后人。意使馆旁的Alakart餐厅,菜单上来第一道就是Italianweddingsoup,肉丸子、红绿蔬菜和螺旋面煮成汤,与春菜配炖羊肉一起成就一顿丰富午餐。

说伊斯坦布尔的前世今生有千年历史都不确切,这里最先出现城邦是在公元前7世纪,快三千年了。在城中的古竞技场上,从埃及而来的方尖碑年岁更长,有3500岁。希腊人的青铜蛇柱2500岁,场地中心的赛马场1700岁,场周的石头座位早已被搬空,成为散落在伊斯坦布尔城市各处的建筑基石。

于是,在一座历史超过250年的老房子里吃饭,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Olden1772餐厅里,华丽的水晶灯和理石的吧台与酒架,把时光回拨到18世纪的欧洲。鱼的做法多种多样,和酸橙搭配制成爽口前菜,又和蔬菜一起同烩,但所有人来这里的关注点都不在菜色上,除了在那挑高的古老建筑中庭的旋转楼梯自拍外,食客期待的是现调咖啡和甜点,那是属于老欧洲的优雅生活。

餐厅Konyali1897在年龄上似乎比Olden稍逊一筹,但它可是挨着阿亚索菲亚清真寺、考古博物馆、托普卡帕宫、历史博物馆的了不得的存在。这里的服务生脑袋上涂满光亮的发油,根根发丝都捋齐到一丝不苟。在造型如同塔吉锅的亮闪闪的金色餐盖下的,是烤得娇嫩鲜香的鸡肉和牛肉,每处肉丝都冒着滋滋的油,一丝不苟。

有相当多的土耳其本地人选择吃素,一部分是在“人生旅途”过半时选择改变。按照我们的向导John的说法,人在40岁之前吃羊,在40岁以后,就该吃羊吃的东西。他就是这样做的。好在土耳其有很多美味的素食可以选择,虽然我对此并无研究。就连门头上挂着土耳其烤肉Kebabs招牌的餐馆,都有专门为素食主义者提供的烤蔬菜。John将一张大饼摊在盘中,卷入番茄、洋葱、辣椒、香菜等等色彩搭配得极其舒适的蔬菜,津津有味地卷起咬下。我对这种“多样”的搭配很感兴趣,于是将鸡肉、牛肉和羊肉卷在了一起。

伊斯坦布尔好吃的餐厅太多了,一一介绍的话,这篇文章势必将成无趣的餐饮指南,但无论如何,不得不提一下Terrace。这家位于高楼顶层的餐厅正体现着伊斯坦布尔食材和烹饪方法的多样性。牛肉熟制成丝,用轻薄的面皮包裹,烤得酥脆后,又淋上酱汁,这种“牛肉包子(或馅饼)”我在别处从未吃过。当日的海鱼用酱汁红烩,加入白洋葱和青红椒点缀颜色,颇有中国菜色香味于一体的风范。在Terrace吃饭,窗外正面对着海峡的夕阳,还有夕阳下穿越海峡,从欧洲区前往亚洲区(或反向而行)的市区渡轮。

“这些渡船从伊斯坦布尔的这一头航向另一头,载着一路沉思、抽烟、喝茶的乘客。这些船就像我们家里的家具一样,已固定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数船让我觉得在整顿自己的生活。”奥尔罕·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写到。那些年他住在一座看得见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房子里:屋顶、梧桐和紫荆、海鸥迅速拍动的翅膀、船库半塌的墙——全都闪耀着某种由内发出的微弱光芒。如神秘之海熠熠闪耀的博斯普鲁斯随日出变换颜色。

就跟我看见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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