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南
作者: 戴涛不知从何时起,国内兴起了一股寻根热。有寻十八代祖宗的,有寻失散多年的亲朋好友的。后来这潮流又扩散到了寻同学,从中学同学一路寻到幼儿园同学。
就是在这样的全民寻亲热里,我又见到了我的小学同学齐鲁南。
记得那天我在办公室看材料,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进来,我没接。于是这个号码便不依不饶不停地打。接通电话,原来是几十年未曾见的齐鲁南。
齐鲁南在电话里显得很激动:“嗬,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老班长,我可有要事向你禀报。”我们约定了周末见。
周末上午,我依照齐鲁南给的地址,找到了位于湖滨路上的一家餐厅。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我一边走近,一边在记忆里搜寻着四十年前的齐鲁南。这时,那个男人猛地站起身来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不错,是他。
我上前认真地看了他几眼,还是我记忆中的粗粗壮壮、皮肤黑黑的齐鲁南。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到了一起。
坐定后,齐鲁南说:“现在大家都在搞同学会,我也想搞一次。你是班长,听你指示。”
我乐了:“我这个小学的班长还能下指示?”
“对的,小学同学聚会的事,当然得由小学的班长来定。”
我忍不住又笑,可齐鲁南没有要笑的意思。
我问:“小学同学散落在四面八方,如何聚啊?”
齐鲁南说:“这你就甭管了,交给我就行。”
说完了正事该用餐了,齐鲁南笑眯眯地对我说:“我想起你的名字里带水,所以选了这家湖边餐厅。今天我们就来个‘靠水吃水’。”
他点了葱烤鲫鱼、清蒸鳊鱼。菜上来,他看了一眼,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大声叫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赶到。齐鲁南问:“怎么没见到鱼子和鱼泡?”服务员回:“因为有些客人嫌鱼子鱼泡胆固醇高。”
“有些?那我嫌弃了吗?”
服务员无语。
齐鲁南又问:“那鱼子鱼泡都去哪儿了?”
服务员说:“我去叫经理。”
服务员把经理叫来了,这是个四十开外的胖女人,满脸的油脂上堆着笑:“大哥,有什么事您尽管跟小妹说。”
“我要吃鱼子鱼泡。”
“有啊。”胖女人让人又拿来菜单,上面真有一道菜,红烧鱼子鱼泡,价格比鱼贵。
“你!”齐鲁南怒目圆睁,这模样让我想到了《水浒传》里拳打镇关西的鲁智深。
胖女人被吓到了:“大哥您千万别生气,小妹我这就送您一份。”
“谁要你送呢!把我的还给我就行。”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一小碟,里面是两副鱼子鱼泡。
饭后回家的路上,我笑问齐鲁南:“你眼睛瞪那么大,假如还吓不到她怎么办?你会像鲁智深那样?”
齐鲁南也笑了,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哪能呢?我只说理,可从没动过手。”
我有些感慨:“我们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凡事该想开些啦!”
齐鲁南连连点头:“嗯,我也这么想,可有时沙子掉进了眼睛,难受,憋不住啊!”
两个月后,小学同学会如期举行,全班五十个同学,能来的都来了。我真不知道这一个个同学,齐鲁南是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去找出来的。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年近八旬的班主任也来了,是齐鲁南用轮椅推进来的。
在祝酒时,我专门提议,大家为齐鲁南干一杯。
于是同学们齐声喊:“齐鲁南,干一杯!”
那天,齐鲁南不知喝了多少酒,醉得一塌糊涂。
同学会后,我和齐鲁南又有过两次小范围的同学聚会。再后来,又恢复到往日的常态,各忙各的,只是偶尔通个电话,一晃几年也就过去了。
一次有个外地朋友来上海,他问起我们一个共同朋友的近况,我说不太清楚。他很吃惊:“你们在一个城市里会不清楚吗?”我说:“是的,这在上海很正常。”
说着说着我突然想到了齐鲁南。真是想到谁谁来,这时我接到了另一个小学同学的电话:“你知不知道?齐鲁南住院了。”
“不知道啊!”我大吃一惊,与朋友分手后便直奔医院。
齐鲁南躺在病床上,胸前、腿上缠绕着绷带。
我问:“你怎么会这样?”
“被车撞了。”
“怎么会撞的?”
齐鲁南似乎想笑,可咧了咧嘴,最终没能笑出来。边上的妻子说话了:“还想笑,肋骨痛了吧?”
我忙问他的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都是他自己作的孽。他现在迷上了晚上出去走路,走路就走路,可在过马路时不让汽车,结果就被车撞了。”
齐鲁南马上纠正道:“不对,不是我不让车,是车不让我。”
“哼,凭啥车让你?从来都是人让车。”
“凭啥?凭交规。我是在绿灯时从斑马线过马路的,转弯的车辆当然应该让着我。”
“好,你较真。你较真为啥该赔的医药费、护理费还有营养费都不要?”
“唉,人家一个刚来上海开出租车的,哪有钱!”
到了告别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问齐鲁南:“鲁南,你老家是山东的吧?”
齐鲁南说:“不是,我家就是本地的。”
“那你怎么会叫‘鲁南’?”
“哦,父亲给取的名字,说是纪念他在山东参加了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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