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稿费单里栖息的青春时光
作者: 朱小毛早些年,初出茅庐的我在一所乡村小学堂工作,在四角的天空下,做着孩子们的“王”。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更别说互联网。人们获取外界信息的形式比较单一,主要是靠订阅报刊。那时,专门负责投递报刊的邮递员如绿衣天使,他一出现,便给大伙儿带来最新的资讯。邮递员就是大伙儿精神世界的动力源、传输带。
负责我们片区的邮递员是一个中年男子,个儿不高,身板结实,人们都称呼他为“老冯”。他每天穿着绿色的制服,踏着一辆绿色的二八式载重自行车。自行车后架两侧,分别挂着两个绿色的帆布袋。帆布袋自带盖子,雨天袋子就盖着,晴天就打开,鼓鼓囊囊。有时候,连自行车后座上都摞着几尺高的报刊。
邮递员老冯投递报刊,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他每次都准时出现在我们眼前,无论寒暑冷热,无论阴晴雨雪。
校园里,一根铁旗杆,一棵大雪松,老冯骑着自行车一一绕过。一阵急促的铃声传入我们耳中,提醒着他的到来,这铃声是那么悦耳动听,不亚于名曲小调。
老冯来到一排平房前,只见他捏刹下车,用力支起撑脚,自行车便稳稳当当地被支立起来——他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报纸!”随着老冯简短有力的呼喊,“啪”的一声,几份报纸飞到刷着黑漆的长方形办公桌上。有的同事从小山堆似的作业本中抬起脖颈,仿佛睡梦初醒;有的把眼镜摘下,揉揉胀涩的眼眶;有的站起来,捶捶酸痛的腰……大家纷纷起身,你拿一张,我拿一张,在桌上摊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国际国内、天南地北,官方发布、小道八卦,大家一边翻阅,一边闲聊……这是我们在工作之余难得的片刻闲暇。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难事,一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年轻时的我,和大多数文艺青年一样,有一个文学梦。日思夜想,做梦都希望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被刊登在报刊上,那将会是多么大的幸事、喜事。于是我不停地邮寄信件,向外界投稿。虽然大多数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我从不气馁,我心中的文学梦想一直支撑着我,不曾停歇。
皇天不负有心人,幸运终于降临。这天,老冯如往常一般来到我们办公室门口。“朱小毛,谁是朱小毛?汇款单来了,过来签字。”老冯粗厚的嗓音,将我从备课的思绪中唤醒。我站起来回应道:“我是。”汇款单?谁还给我寄钱?难不成天上掉馅饼了?我正疑惑着,一张绿色的纸,像一只扇动绿色翅膀的蝴蝶,轻盈地飞到我的面前。我接过一看,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稿费,是一家省级青年报社寄来的。
终于,梦想开花,铁杵成针。
如今想来,这是我彻夜爬格子,挖到的“第一桶金”。虽然只有区区5元——现在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钱,可在当时,我每个月只有120元的薪水,平均算下来这笔稿费竟然比我一天的工资还多。我内心大受鼓舞,兴奋又躁动。
从此我铆足了劲,写稿更勤了,文学的、业务的,有什么灵感就写什么文章;投稿更快了,报纸、期刊,写了什么投什么。多少时日,春去秋来,我挑灯夜战,在方格纸上奋力攀爬,忍着酷暑、耐着严寒,尽管有时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但我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写作的这些年,邮资也从起初的4分、8分、2角到现如今的1元2角,一路飙升。有时我一寄就是几封甚至十几封,微薄的薪水就像一汪积水本就不多的水塘渗开了一个小洞。幸好,隔段时间,稿费单如期而至,抚慰我那颗外表落寞、内里却依然火热的心——一直滚烫,从未冷却。
稿费单俨然成了我日思夜想的“女神”。邮递员老冯则是我的“媒婆”“月老”。我每日翘首以待,盼望着办公室门口出现老冯可亲可爱的身影。我也时常会幻想,那绿色“蝴蝶”翩然飞到我跟前,让我喜不自禁……
时光的车轮轰隆隆驶进新世纪,手机的普及,互联网的兴起,稿费亦由票汇支付,演变成微信支付或开户行卡号汇兑。那让我心心念念的稿费单逐渐飞出我的视线,成为一个时代远去的特有记忆。
我无比深情地怀念稿费单飞来的岁月,如绿色蝴蝶一般,栖息在我心间,让我获得心灵的充实与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