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走上餐桌

餐桌上的艺术史

太阳底下无新事，餐饮与艺术的联动行为由来已久。就像19世纪后半叶，大多数法国印象派画家都曾向餐馆赠送作品，以换取免费餐食，这看似一种生存策略，实则是一种生活态度的体现。二者的联动模糊了艺术与日常、精神与物质的界限。如同黑夜终将变作白昼，未来，我们可以期待更多艺术家和餐饮企业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展开合作，创造别具一格的用餐体验。

回顾餐饮发展的历程，很容易发现，艺术以不同形式常存其中，二者早已形成了一种源远流长的良性合作关系。

在古希腊和罗马时期，宴会不仅是人们享受饕餮大餐的场所，也是展示音乐、舞蹈、戏剧等艺术形式的舞台。在这些宴会上，人们不仅可以一膏馋吻，成全口腹之欲，还可以欣赏到精彩的艺术表演，饱眼福、享耳福。

到了中世纪，餐饮与艺术的关系进一步加深，以欧洲尤为显著，贵族和富商巨贾十分热衷举办公共宴席。中世纪史诗奇幻题材电视连续剧《权力的游戏》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彼时贵族家庭的生活图景。以玛格丽与乔弗里的“紫色婚礼”为例，77道菜肴已令人应接不暇，上餐顺序还有讲究，每道餐食都与现场表演相匹配，比如潘托斯杂技团上场时，吃的就是一道东方风味的香料煮螃蟹；表演吞剑时，宾客面前恰有一盘血肠。包括压轴的切开后能飞出白鸽的巨型馅饼，都并非作家乔治· R.R.马丁的异想天开。在这个漫长的历史阶段里，餐饮与艺术紧密相联，共同构造奢华精致的贵族生活。

进入现代社会以后，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全球化的推动，餐饮与艺术的结合有了更多样化的创新呈现。艺术家通过创作美食雕塑、食品艺术摄影、美食绘画等作品，借餐饮题材表达艺术。同时，许多餐厅也通过引入艺术元素或举办艺术活动，提升自身的品质和内涵。另外，如日本“寿司之神”小野二郎，他不仅制作出美味的寿司，还将整个制作过程变成了一种艺术表演，以精湛的技艺和独特的创意，使寿司成为艺术品，吸引众多食客前来品尝。将烹饪行为升格为艺术行为，将食物升格为艺术品，这是餐饮与艺术深度联结的另一例证。

Fine Art成就Fine Dining

据悉，在诸多餐厅和其他零售、酒店企业都受到大环境影响下，Sketch餐厅却实现了收入增长，销售额较2019年疫情前增加了13%。可以说，Sketch的成功也是餐饮与艺术相结合的成功。自2002年餐厅成立以来，Sketch的一切发展都建立在四大基石之上，它们分别是食物、音乐、饮品、艺术（Eat ，Music， Drink ， Art）。迄今为止，这里已经举办了超过300场展览，包括艺术家翠西· 艾敏（Tracey Emin）、马丁· 克里德（Martin Creed）、大卫· 施里格利（DavidShrigley）以及开头提及的杨丹凤的精彩作品。

精致餐饮与艺术的相互交融、相互促进，不仅丰富了餐饮的内涵，更提升了其外在的表现形式。这种结合为餐厅、消费者和艺术家都可能带来益处，因此它也成为现代餐饮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

当餐厅引入艺术元素时，无论是墙上的画作、空间里的装饰，还是现场的音乐演奏或戏剧表演，都能为餐厅营造出独特的氛围，使其在众多餐饮场所中脱颖而出。这种独特的氛围不仅提升了餐厅的品牌形象，更使其成为社交媒体上的热议话题。顾客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会被餐厅的艺术气息所吸引，主动拍照分享，由此进一步扩大餐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此次与Sketch合作举办个展的艺术家杨丹凤曾在2005年第一次作为普通顾客来到Sketch。彼时餐厅接待处正在展出荷兰设计师尤根· 贝（Jurgen Bey）的作品Cocoon，即法国时尚大师高缇耶巴黎大皇宫走秀T台中有过一次惊艳亮相的同期作品。“这件作品让我‘领教’了什么叫作观念设计（Conceptual Design）。”杨丹凤说道。

社交媒体上频繁出现的还有Sketch标志性的洗手间 —— 一颗颗巨型白色“太空蛋”。它由法国家居设计师Noé Duchaufour-Lawrence于餐厅创立之初操刀设计，每个白色蛋舱都包含一个带音乐的独立洗手间。在20余年后的今天，这个装置仍广受欢迎，足见其先锋性与艺术性。杨丹凤回忆道：“当时的Sketch已经超出了我对于餐厅的认知范畴。先锋、前卫、艺术排到了食物和烹饪的前面，如此大胆的形式打破了我对餐厅的固有定义，可以说，它开创了一种新的餐饮模式。”

从消费者的层面上来说，目前已达成普遍共识的是，在精致餐饮中，人们所预期的已不仅仅是满足基本的饮食需求，更是一个整体的、超越日常的用餐体验。这种体验不仅体现在食物的味道上，更在于视觉上的美感，以及与之相关的各个方面。餐具的选择、食物的摆盘、灯光的布置，甚至服务员的举止，都是构成这一非凡体验的重要部分。

亦如Sketch餐厅一直以来秉持的核心理念：始终将宾客放在首位。这体现在餐厅所做的每一项决定中，无论是关于食物的质量与呈现，还是关于环境的营造和人员的服务，Sketch都致力于增强宾客的整体体验。其目标是让宾客在品尝到美酒佳肴的同时，更通过艺术与餐饮的有机结合，近距离欣赏艺术作品、了解艺术背后的故事，从而获得更加深刻的印象和满足感。

餐厅变成画廊，那艺术呢？

餐厅作为公共场所，每天都有大量的客流，这就为艺术家通过艺术品发声搭建了一个良好的平台。在杨丹凤看来，美术馆、画廊、餐厅这三种空间在展览功能上并没有区别，三者都是公共空间，都具备公共性。同一件作品放在不同的空间，作品表达的内容不会有区别。只不过由于不同的空间出现的人的心情和目的是不一样的，所以带着不同的心情和目的的受众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感受。

此次“人间天堂”的展陈，包括《恶魔还是天使》《内秀》《温柔地包装我》三个系列的作品。这三个系列表象的材料与技法使用截然不同，但内核是一致的，都在探讨理想主义与消费主义间的冲突，试图描绘人类欲望的多重面貌。

其中，《恶魔还是天使》占据了Sketch接待处最醒目的位置，杨丹凤将改造后的瓷娃娃以惊艳的艺术形式呈现，打破了人们对瓷质完美无瑕的既定印象。这些瓷娃娃坐落在多条伸展的PVC管中，其不完美的形态却呈现出别样的美感，唤起观者对纯洁和天真的思索，以及碎片化诱惑对个体的影响。

《内秀》系列源于杨丹凤的旅行经历，她运用传统内壶画工艺，将香水瓶子转变为兼具实用与观赏价值的艺术品。这些玻璃瓶内壁刻画着精美的微缩风景，投射出如万花筒般的视觉效果，重新诠释了物品功能性与审美性的关系。

在《温柔地包装我》系列中，杨丹凤进一步探讨了包装在社会中的角色。她以被忽视的包装盒为媒介，强调了盒子本身的保护意义，与社会的冷漠姿态形成对比。这些包装盒采用苏绣技艺制成，给平凡物件注入了关怀和尊重。

历来，让艺术介入餐饮的尝试层出不穷，但并非所有尝试都能达到预期效果。

首先，在餐饮与艺术融合的过程中，如何平衡商业与艺术的关系就成了一个核心问题。商业的本质在于追求利润，而艺术更多地追求表达与创新。当两者结合时，很容易因为商业利益的驱使而牺牲艺术的独立性和真实性。因此，餐饮企业在与艺术家或艺术创作产生联结时，需要明确自己的定位，既要考虑到商业利益，也要尊重艺术的独特性，确保艺术在餐饮中的展现是真实、有深度的。

如何在商业场所确保艺术创作的独立性和真实性呢？作为艺术创作的核心价值，独立性和真实性必须由艺术家全力维护。选择与餐饮企业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有利于为艺术家提供足够的创作空间和支持，确保他们的作品能够真实地表达其思想和情感。

事实上，继中国艺术家杨丹凤之后，今年Sketch还计划与画廊藝術門Pearl Lam Galleries展开一系列展览合作，包括邀请尼日利亚艺术家阿丽米· 阿德瓦勒（Alimi Adewale）于3月至4月展示对非洲文化遗产、身份和人类体验的探索；邀请英国艺术家涂鸦先生[Mr Doodle，又名山姆· 考克斯（Sam Cox）]于5月至7月对Sketch的接待区和标志性洗手间进行创意改造。明年1月至2月，适逢中国农历新年，Sketch还将展出中国艺术家朱佩鸿和建筑师赵一霖的合作作品。由于举办艺术展览恰恰是Sketch四大基石之中“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餐厅具备长期的艺术联动传统与经验，这在很大程度上更容易承载艺术创作的独立性和真实性。

餐饮与艺术的融合还需要建立一种可持续的合作模式。这种模式不仅要考虑到短期的商业利益，还要考虑到长期的发展。为此，餐饮企业应与艺术家共同制定合作策略，明确合作的目标和愿景，确保合作能够持续、稳定地进行，这显得尤为关键。同时，双方还应建立有效的沟通机制，及时解决合作中出现的问题和矛盾，确保合作的顺利进行。

餐饮与艺术的跨界融合并不是“一跨即成”的。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跨界而不越界，进而达成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只有这样的融合才有价值。

对话——杨丹凤

&Sketch

Sketch

位于伦敦的米其林三星餐厅

Q_Sketch于2024年开展一系列艺术展览的动机是什么？

A_答案其实就在“Sketch”这个名字中——我们绘制、设计、建造完成后，删除我们的工作痕迹，然后重新开始。举办艺术展览是Sketch的四大基石之一，迄今为止，我们已经举办了超过300场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