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龄化社会下老年职业教育发展路径探究
作者: 江颖[摘要]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加重和人口红利的消散,如何挖掘有利于经济增长的人口因素并创造第二次人口红利、赋权老年人参与到社会活动中并达成自我完善已经成为国家关注的问题。将老年职业教育融入终身学习型社会氛围内,淡化职业教育的时间和空间维度,延长老年职业教育的生涯,为老年人的职业学习提供适宜环境,将为我国人力资源的扩充奠定社会支持基础。但当前老年群体参与职业教育面临缺乏社会支持、具有认知偏差以及缺少条件保障等问题,而借助终身学习资历框架能够消减制度路径依赖,支持老年职业教育先行先试,打破传统文化偏见,激发老年人学习兴趣。在此基础上,利用学习成果资历框架推动老年职业教育,使老年职业教育学习成果能够优质化和标准化,以及学习路径更加畅通。
[关键词]老年职业教育;发展路径;学习成果资历框架;作用
[作者简介]江颖(1978- ),女,四川成都人,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在读博士,四川开放大学教育学院、国家开放大学教育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四川 成都 610073)
[基金项目]本文系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十四五规划2022年度一般项目“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四川老年教育公共服务均等化研究”(项目编号:SC22B106)和四川省2021年教育信息技术科研课题“信息时代背景下老年人数字化学习现状及发展路径研究”(项目编号:kt202109240fd4043)的部分研究成果。
[中图分类号]G7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3)06-0065-08
一、研究背景
进入21世纪后,我国人口红利日趋消散,据相关统计,2000—2020年,中国60岁老年人口比重从10.0%增至人口总数的18.7%①。与此同时,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2020年我国的总和生育率跌至1.3,已经低于国际社会认为的1.5的警戒线。老年人口寿命的延长和新生人口的减少,意味着老去的人群数量在总人口中占比会越来越多,从2010年开始,我国16~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平均每年下降400多万,且这种趋势将长期持续下去,劳动力减少会不断加速。另据《健康老龄化蓝皮书:中国大中城市健康老龄化指数报告(2019—2020)》预测,我国人口老龄化速度加快,加之我国老年人口健康水平普遍较低,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每100个劳动年龄人口要承担抚养71个老人的沉重压力,这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将带来持续挑战。
老龄化是一个社会发展到一定文明阶段不可避免的趋势,在全球经济格局的大变化和国家发展的大背景下,依靠传统的青壮年劳动密集型人口红利促进经济增长已难以为继。如何应对人口老龄化,如何挖掘有利于经济增长的人口因素并创造第二次人口红利,取决于政府制定的长远战略。早在“第二次世界老龄大会《政治宣言》中,就提出了‘老年人是资源’的观念,开始重视老年人力资源的开发与利用”②。与此同时,国际上对老年人个体价值与社会价值的认识也已发生根本转变:老年人不再是退缩或脱离社会的群体,而应当被赋予参与社会活动的权利。目前,许多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发达国家,已经意识到充足的劳动参与率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必要因素,提高老年人劳动参与率是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途径,因此,这些国家致力于提高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度,给予老年人职业技能补偿,增加其“后职业发展”机会,并在政策法规和培训方面加以保障。如日本为应对超高龄社会的到来,制定了《高龄者雇佣安定法》,目的是拓展老年人的再就业渠道;美国白宫则每10年主持召开一次老龄会议,目前制定了《美国老年人法》《反老年人就业歧视法》《老年人公平法案》等专门法,通过社区学院为有能力有兴趣的老年人提供职业技能培训服务,保障老年人能够就业;西班牙为缓解“银发危机”,建立了一整套包括基础培训、职业培训、参与度培训在内的老年基本技能培训体制;新加坡为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建立“金色人力资源中心”,增加老年人培训机会和工作机会,为社会营造适老的学习和就业环境。
我国在199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就明确了老年人“参与社会发展”的权益,为老年人的职业发展创建了制度话语。近年来出台的系列政策也鼓励各地开展老年职业教育,鼓励老年人再次接受职业培训以补偿过去教育技能的不足。如国务院办公厅在《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的通知》中提出,要积极开展老年人思想道德、科学文化、心理健康、职业技能、法律法规等方面的教育,帮助老年人提高生活品质,实现人生价值;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和《“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的通知》中提出,要将老年教育纳入终身教育体系,为有劳动意愿的老年人提供职业介绍、技能培训和创新创业指导服务。由此可见,我国已将老年人力资源开发列为国家经济发展的任务之一。未来的老年教育,出于老年人是老龄化阶段中的宝贵社会资源、建设终身学习型社会等原因,会越来越着眼于引入与现实生活联系更为紧密的职业培训课程,用以帮助老年人主动发挥个体潜力和满足自我实现能力。通过政策引导,构建类型丰富的老年职业教育培训体系,提供适需型、优质型老年教育职业课程,尤其鼓励低龄的老年知识分子群体退而不休,充分发挥技能和经验,以缓解我国老龄化社会中人力资源的短缺,将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压力”转变为“动力”,使老年人从“老有所用”到“老有所为”再到“老有所成”,提升自身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并保障国家未来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
目前已有一些老年人参加职业教育的相关研究,但主要是从老年群体后职业发展现状、知识型老年人力资本在退休后的再职业选择,以及老年群体职业教育参与障碍出发。研究者们发现,老年人职业生涯转换正遭遇极大困境,因此,探究老龄化视域下老年后职业教育发展成为重要的路径,包括“后职业发展”概念及其与老年教育的关系,老年人力资源职业培训体系的构建,借此打造职业教育与老年教育融合发展新格局。但是,鲜有从终身教育体系视角出发,将老年职业教育融入其中而进行的研究。老年职业教育与终身学习息息相关,为了使老年职业教育得到充分发展,本研究希望以终身学习资历框架为沟通桥梁,将老年职业教育融入终身学习型社会大氛围内,淡化职业教育的时间和空间维度,延长老年职业教育生涯,为老年人的职业学习提供适宜环境,也为我国人力资源的扩充奠定全社会支持基础。
二、概念厘清
(一)老年职业教育
20世纪50年代,世界经济飞速发展,美国的金斯伯格、萨伯、施恩、亚瑟等人对个人的职业生涯展开了研究,金斯伯格出版《职业选择》一书,正式提出了职业生涯发展理论,他认为,职业在个人生活中是一个连续的、长期的发展过程;萨伯从生活广度、生活空间的角度,将“职业选择”“人职匹配”“生涯发展”汇聚成为一个完整而系统的理论体系,提出了职业发展每一阶段的特定目标和任务,以及描述了职业成长的过程;爱德华·施恩将人的生命周期、职业生涯周期和家庭发展周期结合在一起,认为三者有共同作用;亚瑟等人于1994年提出无边界职业生涯概念,认为人的职业生涯不再是“绑定”或受组织约束,可以在组织边界穿越和流动。由此来看,职业生涯理论是个体职业发展的阶段性理论,它以全程化、专业化、流动性为特征,让个体可以充分认识到职业是一个长期、连续且变动的过程,以及清楚看到人生发展各阶段的特点和规律,这样可以更好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职业生涯理论完全可以运用到以第三龄为主的老年个体职业生涯假设上,来探讨老年人对职业的适应以及与职业的互动关系。老年人群作为人生中一个特定阶段的群体,退休后依然可以保持或转换专业方向继续参与志愿服务等非生产性活动或再次从事就业等生产性劳动,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这是老年人寻求个体与社会互动、提升自我效能、实现自我价值和追求更美好生存状态的重要路径。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对老年职业教育的定义为,为实现职业生涯发展,对老年人进行的达到社会平均要求的职业技能再教育。
(二)学习成果资历框架
“资历框架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最早推行的国家或地区有英格兰、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等,2000年后,资历框架拓展到欧盟、东盟、爱尔兰、马来西亚、马尔代夫、毛里求斯、墨西哥、印度、斯里兰卡等地。截至2019年,国际上已有161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资历框架”③,它们促进了学习成果的互认,实现了人才和劳动力资源的流动和经济共同体的发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出,资历框架是一个资格分类体系,与公共权威部门制定的一整套全国性标准相关联;欧洲职业培训发展中心认为,资历框架是可以提供协调、整合、可比较的资历系统,形成各层次教育的知识、技能和能力的统一评价标准,保证各级各类教育质量并进行学分累积和转换。目前,资历框架成为不少国家有效激励全民终身学习的制度和支持人力资源发展的途径,而我国目前也建立了国家开放大学资历框架和广东终身教育资历框架等。
由于资历框架是基于学习成果和利益相关者参与的前提而建立的,因此,本研究中所提到的学习成果资历框架等同于前述的资历框架,其中“学习成果”指包括通过学历教育为主的正规教育、职前或职后培训的非正规教育,以及无预设目标为主的非正式学习获得的学习结果;“利益相关者”是指参加职业教育的老年学习者;“资历”则是指个人获得某一层次或某一类型知识、技能和能力的综合反映,代表着“获得某项资格”“准入条件”“达到标准”“素质”“技艺或经验”“过程或结果”等含义。换言之,学习成果资历框架是一套在纵向上以等级划分不同教育领域学习水平层次、横向上以认证单元(维度)衡量学习成果完成量的标准体系或成果刻度。对老年人而言,进行职业学习后,可以通过资历框架的核准,明确自身拥有同等的知识、技能和能力,进而获得多种职业文凭、资格证书等。同时,还可以通过学习成果资历框架中介,进行学习成果学分的认证、存储和转换,形成职业教育、老年教育、职业培训之间的横向沟通和纵向衔接,达到职业教育的终身化和流动性,助力构建全民终身学习型社会。
三、老年群体参与职业教育障碍分析
(一)缺乏强有力的社会支持
虽然国家认识到“老有所学”“老有所为”这一积极老龄化观念是当前老龄工作的核心目标,对老年人进行职业教育有利于缓解我国未来日趋严重的老龄化人力资源不够的问题,实现老年人群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基本权利,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发展。但是,我国老年教育具备公益性和非营利性,归口管理长期不明确、管理主体责任不清,且不属于教育领域的主流,难以成为地方政府优先考虑的事项。因此,大部分地区的老年教育都缺乏长效支持机制,被重视程度和投入力度难以与其他教育领域相比。此外,国家也未出台专门保障老年人再就业的法规制度,有关老年人技能补偿、职业技能培训以及再就业的政策踪迹十分难寻,导致我国老年职业教育发展缺少现实法理依据,人才市场、用人单位和职业技能培训机构之间无法打通壁垒,人力资源市场也难以为愿意再次就业、有技术专长的老年人提供机会,这些都直接制约老年职业教育的发展。
(二)存在一定传统认知偏差
从传统观念来说,老年人通常被认为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接受来自社会和家庭的赡养与尊重,这同时也反映了社会群体心理,即老年人再也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应该以脱离社会生活,以退守个人生活的方式,停止继续社会化,安享有限的晚年时光。这种观念同样影响老年人自身,对于退休后参加职业教育,老年人通常抱有消极甚至是抵制的态度:一方面,认为自身应该享受生活,或是在家帮衬子女,学习变得没有必要;另一方面,认为自己年龄已大,记忆力和理解力变差,学习应是年轻时代的事情,对接受职业教育没有信心。部分老年人还受经历和阅历的限制,对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服务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这些均制约着老年人正视晚年生命中成功的可能性,造成了老年人对接受职业教育的认知偏差,从而影响了社会对老年职业教育的看法。
(三)缺少现实教育条件保障
过去几十年,我国各地老年大学、老年学校、社区学院等老年教育机构开设的课程基本以娱乐休闲、文化生活或保健养生为主,如谢宇、马伟娜等人总结了广州市老年开放大学、天津市老年人大学和上海老年大学开设的课程,发现主要是书画、音乐、舞蹈、传统文化、养生等休闲娱乐类课程,这极大程度反映了当前老年大学和学校提供的课程内容重乐龄而轻实用、重休闲而轻职业,忽视职业技能类的再就业潜能课程的开发,补偿教育和继续教育十分缺乏。此外,尽管社会上有诸多职业技能培训服务机构,但是并没有专门针对老年人的职业教育机构,致使许多有需要或有意愿接受职业教育的老年人难以获得系统、专业的指导或训练,学习热情和积极性也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