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基于“非遗热”的美学课程内容改革探析
作者: 齐留柱[摘 要]当代美学建设要求深入地方文化的内部,而非遗作为美学的“小传统”,为中国美学研究筛选了丰富的民族审美案例;“非遗热”为构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提供了有利环境,同时也对美学课程教学提出了新的回应要求和阐释要求。非遗融入美学课程,应践行“两个结合”,探究非遗内部的审美创造内涵,突出非遗的精神传承性,并坚持以浸润渗透的方式,培养学生的民族立场与世界眼光。在主要融入路径上,则以塑造民族身份认同的时代新人为教学目标,以中国美学的“小传统”丰富课程内容,提升学生对中国传统美学的深层理解,并多加阐释中国民间审美问题,进而通过最终评价导向,使学生形成民族审美与现代生活融合的新“审美经验”。
[关键词]非遗热;美学教学;高校课程;教学改革
[中图分类号]G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437(2024)23-0057-06
中国是多民族群居、历史悠久的国家,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中,各民族创造了种类多样的、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它们不仅是当地人智慧的结晶,也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党和政府高度重视非遗的保护和发展,相关职能机构、事业部门不遗余力地推进有关政策的完善;学者们对非遗进行了多学科、多层次的研究,并举行了种类多样的学术会议;企业和普通民众广泛参与,一个个项目被投资开发,展览馆、景区里的非遗展演和体验人头攒动;日常生活也随处可见,娱乐节目、短视频、广告海报、公交灯箱、日常用品等都有非遗的影子……非遗,已然成为一股全民参与的热潮。“非遗热”为中国美学研究提供了有利条件,同时也对美学课程的教学有了新的要求。
一、基于“非遗热”的中国美学话语体系建构
传统上,美学被认为是一门精神哲学,讲求思辨性和逻辑性。正由于此,其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自身存在的文化基础。无可否认,形而上的追求使美学在对“美”和“艺术”等经典范畴的构建中形成了丰富的学说和思潮,但忽视了文化基础,便无法回答这些精致的审美状态或审美理想“何以可能”。直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分析美学的“语言清洗”下,美学研究才开始重视为审美意识、观念、思想提供“语境”的地方文化(地方性审美经验)。中华非遗蕴含了中华审美意识、审美观念的精髓,为建构美学话语体系提供了丰富的田野实践和研究资源,为中国美学的发展完善提供了机遇,美学教学也可以此为契机培养时代新人。
(一)非遗为中国美学研究精选了丰富的民族审美案例
非遗,是一个民族或地区经过历史筛选的“代表性文化”和“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地方特征,是一个区域具有重要认识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财富”。
中华非遗对建设“真正表述中国人”的美学,进而参与世界美学的深度对话具有重要价值。这不仅因为它们传承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知识、农事知识、经验规律、传统记忆和历史文化,带有大百科全书的性质,更因为它饱含着族群和共同体的人生观、世界观、宇宙观、伦理道德观和行为规范准则,同时也蕴涵了“物尽其用”“因时因地因材制宜”“致用利人”“审曲面势,各随其宜”“巧法造化”等智慧。非遗审美中表现出的异于西方二元论的和谐观以及东方生态理念,是中国美学的特色。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非遗在生活中不是静态的、僵化的符号,而是动态的、流动的和主动性的情感活动,是有民众生活、有地域风俗积淀、有人与物情感的“活的”地方性审美经验。当代美学的建设要求鲜活的、具体的土壤,其建构需要深入不同的民族文化,非遗适时为美学的这种研究提供了条件,为深入了解浸润在中国传统生活中的、对中国人的审美判断发挥重要影响的情感、价值逻辑提供了典范案例。
(二)“非遗热”为构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提供了有利环境
将美学作为一门学科来研究始于西方国家,很长一段时期内,“中国美学”实际上处于一种“西方美学在中国”的状态,即直接移植、引进西方美学的研究范式和内容,而较少基于中国传统审美思维意识与民族地域性审美经验进行总结。构建真正的中国美学一直是中国美学研究者的任务。
文化的深入发展依托于“文化生态”的持续支持,而学科的发展也需要合适的文化氛围。当下持续的“非遗热”,带动的是一系列中国传统生活方式、传统观念、传统审美理想的复兴,进而促成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长的“文化生态”环境的复苏——快速构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条件已经成熟。
同时,党和国家也对构建中国话语体系逐渐形成明确目标,如2021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用中国理论阐释中国实践,用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1]。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话语和叙事体系构建的强调,反映了党对站稳中国立场、打破话语垄断的要求,具有很强的指导作用。
党的要求和美学学科的发展要求契合,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建构提供了政治支持和方向引领;党对非遗的关心和支持,有助于非遗的持续深入发展,有利于保持民众对非遗的热情;社会性的“非遗热”则为美学提供了融荣共生、和合共进的文化氛围。基于这种有利的环境,研究者可以加快完成对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构建。
二、非遗融入美学课程的原则
“非遗热”不但为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构建提供了便利性,同时也为美学课程教学提出了新的回应要求和新的阐释目标。而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建构和形成,也应反映到课堂中。但非遗有其特殊性,将其融入美学课程,应贴合学生所学专业并有所侧重。在遵循基本教学原则的基础上,还应强调以下几个方面。
(一)反映时代新貌,践行“两个结合”
“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是教育的基本问题,非遗融入美学课程,在思想上应反映时代的特点和要求,培养既有民族精神、家国情怀,又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思维的时代新人。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2]。“两个结合”是培养“时代新人”的基本要求,只有将“两个结合”贯穿到教学工作中,才能保障培养的学生既有传统涵养,又有现代先进思维。
因此,“两个结合”应是开展非遗融入美学教学研究必要的指导思想。就美学课程的具体建设而言,践行“两个结合”,一方面,教师应深入挖掘、系统总结提炼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精神、美学精华,同时深入探寻其与马克思主义的联系,并生动地传递给学生;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简称“马工程”)重点教材中美学教材的推广和使用,保证了美学教学中美学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结合”,融合非遗则是美学教学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这两个“结合”,既确保了美学教学中的正确政治导向,又关注了新时代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是为未来培养优秀接班人的保障。
(二)稳站中国立场,培养世界目光
值得注意的是,非遗融入美学,不是主张一种“复古”狭隘的审美教育。传统文化中有因循守旧、拒绝改变的方面,容易导致审美的定式思维。因此,在教学中要注意避免。
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中华文明自古就以开放包容闻名于世,在同其他文明的互通有无、交流互鉴中不断焕发新的生命力[3]。可见,强调本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美学课程及美学学科中的重要意义,并非专为“对抗”,本质是为课程和学科本身的健全与科学发展。因此,在更具体的美学学科研究与课程建设上,应秉持一种包容胸怀,在强调本民族的文化根基的同时,保持一种开放心态,吸取其他文化的优秀成果。唯其如此,才能打破传统可能导致的思维定式,才能使学生既有民族自信又有世界眼光。
(三)突出精神内涵,避免形式化
“非遗热”固然值得欣喜,但也要警惕仅仅挪用非遗的形式而抛弃其精神内涵的做法。形式化的呈现方式,可能会使非遗的气质、深度与蕴藉变成符号的堆积,它一方面会将本可体现中华文化的重要内容等同于一般,使其降格至庸俗;另一方面又可能制造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疲劳,消耗本该大有可为的热情。
因此,在美学课程的建设上,非遗的融入,不能只看细微处的“用色”“造型”“选材”“表现方法”“艺术特色”,更应深入内部,探究其背后的深层逻辑,为学生呈现非遗背后中华民族的生命意识、智慧经验、民族精神。向学生呈现那些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非遗艺术的形式美是重要的,但更应向学生解释清楚它们曾经具有的生活功能与精神价值。
(四)坚持浸润渗透,强化教学效果
非遗融入美学课程,不是简单地将非遗和美学相加,也不应只是将知识点或案例进行简单的替换,更重要的是将知识系统化,使知识点之间互相承接勾连,形成一个逻辑严谨、层次分明并可以不断生发的有机体,让学生入耳入脑,真正受到影响。为了使课程产生良好效果,教师在课程设计之初就要有针对性,充分发挥“美”以情动人、以生动的形象感染人的优势,强化浸润、渗透,以形成认同、行动。
爱沙尼亚美学家斯托维奇认为,当教育家的努力对于受教育者来说是隐匿着的时候,他在教育工作中就能够达到最大的效果;与这种情况相类似,当一个人看不见“指指点点的手指”时,艺术就能够对他产生最大的教育作用[4]。这是艺术教育的重要特征,也是审美教育的特点,在融入非遗时,美学教学应当充分发挥这个特长,强调教育的“感染”作用,不刻意地表现其手段,甚至不明显地引导受教育者,隐藏那只“指指点点的手指”,为学生提供尽可能便利的教育环境、氛围,使学生被激起某种情绪,“自动”达成预设的教学目标。
三、非遗融入美学课程的主要路径
结合以上原则和对以往美学课程的教学反思可知,非遗融入美学课程较为自然的方式主要是突出地方性审美经验和“小传统”审美资源的引入与使用,因为这两者都是非遗的具体内容或表征。具体可以从以下五个方面进行。
(一)教学目标上:塑造民族身份认同的时代新人
身份认同的是当代普遍关注的话题。非遗是一个族群确认自我文化身份的重要方式,通过对语言、服饰、本地艺术、习俗、节庆等的确认,借以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问题。广大人民群众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出的非遗,经历了无数次的打磨,是智慧经验的总结和沉淀:其外在能引起人们的审美愉悦,其内涵则积淀着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传统记忆和集体意识,容易引起共鸣。非遗是构成自我认同和相互认同的文化标识,它将生理意义的个体转换为合格的共同体成员,让他们达成对族群文化、传统、历史和伦理道德观念的认同,进而成为社会意义上的主体存在。
非遗的教育传承,是体现本民族文化主体性的有效途径,其关涉的民间文学、民间表演、传统工艺、传统节日、传统仪式等领域,基本涵盖了美学研究的艺术美、社会美、自然美、技术美、形式美。在强调民族文化自信的新时代,美学课程应当借用非遗的资源并反映在课程目标的设定上,通过情感的感染、形象的影响塑造具有民族身份认同的时代新人。
(二)课程内容上:丰富中国美学的“小传统”
美国社会学家芮德菲尔德认为,在某一种文明里面,总会存在着两个传统,其一是一个由为数很少的一些善于思考的人们创造出来的一种“大传统”,其二是一个由为数很大的、但基本上是不会思考的人们创造出来的一种“小传统”。“大传统”是在学堂或庙堂之内培育出来的,而“小传统”则是自发地萌发出来的[5]95。他还认为,“大传统”和“小传统”是相互依赖的,两者长期来都是相互影响的[5]96,彼此互为表里,各自是对方的一个侧面[5]116。南京大学教授高小康对此解释为:“大传统”是一定历史时期和社会关系中主流文化内容的经典艺术和美学;“小传统”是通过民众活动仪式、习俗、技艺等以活动形态传承下来的文化[6]。他进一步研究提出,非遗是美学的“小传统”,但经典美学研究中通常把这类审美活动归于早期的未成熟艺术形态,在审美观念史研究中当作经典艺术的起源或素材来看待,因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小传统”文化美学研究的独立价值和重要性[6] 。
瑞德菲尔德的观点和高小康教授的阐释为美学课程的内容安排提供了思路:对一个学科而言,“大传统”和“小传统”都应重视,讲授中国的美学,除了适当增加符合当下价值要求的“大传统”美学内容,还要特别注意丰富“小传统”美学的内容——鉴于“小传统”美学长期被忽视,应分配更多的内容。而非遗作为美学的“小传统”,可以有所作为。在课程内容设计上可以重点突出非遗项目中的审美表现、审美意识、审美经验以及对这些审美相关内容的处理。这不但是全面理解中国美学的必要组成,也是深入认识并对非遗开展深层保护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