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的身体新质探骊

作者: 黄爱峰 王世超

摘      要:以生物技术、智能技术等现代科学技术的急速发展与广泛运用为特征的后人类时代正加速教育的身体回归,然而学校体育却因此出现身体的焦虑与隐忧。挖掘与建构身体新质以引领身体发展、克服身体焦虑,成为学校体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诉求。采用文献资料、逻辑分析等方法,对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中的身体新质进行探讨。研究认为科技解构学校体育中“天然身体”的同时,还建构了一种具有自主适配、技术具身、和合共生等新特质的“后身体”。学校体育因而应实现由学科逻辑向文化逻辑的实践转换,成为技术介入下的身体解放路径,这一转换也是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改革与创新的理论原点。

关  键  词学校体育;后人类时代;身体新质;技术哲学

中图分类号:G8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4)06-0001-07

Exploration on new-quality body characteristics of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during the post-human era

HUANG Aifeng,WANG Shichao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Abstract: The post-human era marked by the rapid advancement and extensive application of emerging technologies such as biotechnology and intelligent systems, is propelling a body renaissance in education. However, due to this condition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has led to heightened body anxiety and underlying concerns, so exploring and cultivating new bodily qualities to facilitate body development and mitigate body anxiety has emerged as a critical demand for the high-quality evolution of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Utilizing the method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logical analysis,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novel characteristics of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in the post-human era. The study indicates that frequent technological iterations not only deconstruct the 'natural body' prevalent in traditional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but also construct a 'post-body' characterized by autonomous adaptation, technological enhancement, harmony, and symbiosis. Thus, transitioning from disciplinary logic to cultural logic represents a pathway toward bodily liberation amidst technological intervention, and this shift also serves a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for reforming and innovating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 in the post-human era.

Keywords: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post-human era;new-quality of body;philosophy of technology

身体是神奇的炼金炉,它的奥秘一直是人们探索的方向,乃至于梅洛-庞蒂宣称:“世界的问题,可以始于身体的问题。”[1]身体作为学校体育的着力点以及得以展开的指向与平台[2],学校体育的问题常常是源于身体的问题。从历史看,学校体育实质上是一种“身体-文化机制”的确立与传承活动。如果说人类的产生在于稳固的“身体-工具系统”这一超生命新结构以及具有能动改造世界的“劳动-文化机制”新机能[3]建立,那么人类的发展始终体现在不同时代的文化塑造的身体特质上,而学校体育正是其中重要“窗口”。

今天,随着生物技术、信息技术、智能技术等新技术的急速发展,以“人类世”到“人机世”转向为特征的后人类时代已悄然来临[4],在后人类状态的学校体育中,诸如 “数字体育学习”“智慧体育训练”“虚拟体育竞赛”等新生体育教育正发生链式突破,身体、文化、技术也因而交叠在一起且互构性不断增强,这必然又进化出一种可以引领学校体育变革的身体新质。明确这种应然、理想的身体特质以引领身体实践的改革与创新,成为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诉求。检索发现,国内综合技术、体育、身体方面的研究,以后人类时代“身机关系”为切入点,系统挖掘、建构学校体育的身体新质方面探索较为匮乏。基于此,研究以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的身体问题为突破口,在辨析不同身体认识的基础上提出身体新质,为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的改革与创新提供理论依据。

1  身体的焦虑: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的身体问题

教育的实践本性使得教育与身体有着天然的关系。虽然远古教育以“亲身性”为最大特征[5],可在人类漫长的求知征途中,教育却逐渐走向了身体的对立面,甚至在文明开端以来的多数时间里成了对身体的疏离与毁弃。剥极将复,随着认知科学哲学的革命和身体社会学的话语扩张,身体的教育拉开了回归的大幕,而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更是加速推动了教育实践的智能化发展和具身性转变。然而,颇为有趣的是,始终“以身体活动(练习)为主要手段”的学校体育却在教育整体回归身体的浪潮之中出现身体的焦虑与隐忧。

1.1  技术引发身体本体的焦虑

现代科技使得人类的身体正迈进全新的进化阶段,身体作为生命有机体的意义界限也不断被突破,哲学界有关“过时的人”“后人类”等话题的讨论不断验证这一判断。当下学校体育中的身体形态,也许不如科幻电影中的组合身体、数字身体、机器身体等如此多样,但这些身体正以绝对优势的表现性冲击和改变着原有的身体认知,并不断加重青少年对身体和身份意义的焦虑。在学校体育中,这种身体焦虑主要体现在技术对身体主体地位、身体价值、身体边界等方面的影响。

首先,技术可能动摇身体的主体地位。现代技术的发展对身体修补的同时也提升了对身体的控制。虽然信息技术有利于体育课堂的身体数据收集,智能技术也可对“学练赛”进行全方位的分析和评估,生物技术甚至可以重塑学生的运动天赋,但如果这些技术跨越身体、超越体育,成为学校体育发展的主导,那么技术将可能对身体的主体地位造成挑战。例如,ChatGPT是一种可外接且具有丰富资料储备、知识检索等功能的“外脑”,如果这一“外脑”与“体育机器人”结合,那么它在信息储备、逻辑思维、体能技能上将超越真实环境下的体育教师,而如果这一“外脑”结合MNT(纳米机器人)、脑机接口等以“另类”的方式融入学生的身体,那么后者可能会变成一个分辨不出谁是主体的“机器超人”。否则,未来学家库兹韦尔[6]绝不会扬言:“当我们将MNT结构合并到我们的体内时,我们将能够按照意愿创造或者重新构造出不同的身体。”

其次,技术可能扭曲身体的价值。技术本身不具备情感意识、道德尊严,其在价值赋能方面具有先天的短板,如果技术的运用不以人的生命为价值尺度,那么诸如“运动药丸”、兴奋剂等生物技术在学校体育的渗透,不仅会对身体造成功能退化、机能下降、免疫系统紊乱等伤害,还有可能造成身体价值错位的问题。例如,现实之中已出现诸如“用药品代替体育锻炼减肥”“为拼中考体育高分不惜让娃吃兴奋剂”[7]等身体价值迷失现象。

最后,技术可能模糊身体的边界。由于现代科学技术主义逻辑下的“去(天然)身体化”和“再(人工)身体化”在不断发生,而现有的身体特质又无法解释这种类似“忒休斯之船”式的身体替代——身体的部件逐渐被“替换”,当“替换”殆尽时,人还是人么?如果不是,人之为人的“替代”临界点为何?这导致“有机-无机”之间的界限难以界定。例如,在校园体育竞赛取得同等成绩的身体之中,天然身体与改良修复后的身体之间的“好坏”“是否正常”等边界已很难界定,事实上,即便是在同一修复体中的“人体自身”与“他者”的边界也难以区分。

可见,虽然现代科技可将运动时空和体育场景拓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它也极有可能使教学主体从原初的依赖身体转向依赖技术。如果对技术的使用发展成滥用技术或过度依赖,那么身体将滑向堕落和弱化。因此,后人类时代的学校体育应致力于对新兴科技的把握与运用,以确保其既不流于奇观又避免被其统治,而是与身体一道共同演化为生命更高版本,促使其真正服务于教育主体的认识自我、开拓自我。

1.2  技术介入学科逻辑的隐忧

学校体育应采取什么逻辑展开,是技术参与身体实践且实现身体合理发展的关键。文化逻辑本应是身体实践的教育中枢,这是因为教育的根在文化,在以生活世界和人类活动为逻辑起点的文化[8],在以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相统一的文化。“学校体育作为一种承载人类特定体育文化价值的社会活动,始终无法脱离文化要素而独立运行和发展”[9]。不过,在传统的学校体育实践中,学生需要体认的“原文化”均经由学科教育的“科学化”,即课程化、教材化和教学化,这不仅导致体育教育实践活动与文化之间在本质上缺少必然的联系[10],也致使以科学主义、工具理性为主导的学科逻辑始终处于强势地位,而文化逻辑却遭遇边缘化。后人类时代,学校体育中的身体再造,若继续遵循学科逻辑,可能造成身体的异化与单向度规训愈演愈烈、积重难返。

首先,技术介入学科逻辑可能进一步弱化身体的能动性。学科逻辑本质上是静态、工具性的,其以法典化、制式化的行动方式为特征,如果将其比喻成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教师即齿轮,体能、技能等“操作性知识”即原材料,学生即机器生产的标准化产品,显然,这架机器把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却给忽略了。技术更迭尤其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产生不仅意味着机器也加入学习的行列,还意味着技术介入学科逻辑,可能导致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进一步削弱。例如,人工智能可以为师生提供一套有组织的体育“学练赛”教学系统,并通过不断自我更新使师生更为依赖这一系统,从而师生只需“亦步亦趋”,再也无需去探索、创造和思考。

其次,技术介入学科逻辑可能进一步异化身体的伦理观。从伦理上讲,身体承载人的一切,学校体育因而在身体上应呈现出人性的善,并表现出对身体的关爱和呵护[11],可学科逻辑下的身体却遭受伦理层面的异化与危机。这是因为学科逻辑以科学主义、工具理性为圭臬,而正是这种体育伦理观使身体被异化成客体,体育被异化成对体质健康、运动成绩的极限追逐,进而产生诸如身体伤病、功能下降等方面身体危机。技术的本质是工具,技术介入学科逻辑而展开的身体实践活动可能会导致工具理性的再次扩张以及身体危机的恶化。例如,利用人工智能的教学设计让学生进行集体虚拟运动,由于人工智能技术不能进行反思性的实践活动,因而极有可能加重身体不适、眩晕、受伤等风险。另外,生物技术有可能在资本的裹挟下加剧学校体育中的身体不平等风险,大数据技术还可能危及运动员身体信息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