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与新世界:两代90后,穿越百年对话长征
作者: 程华秋子
如果只是坐飞机到达成都,再沿着国道驾车经过夹金山,半路停车拍照发朋友圈,在民宿吹空调喝奶茶,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懂长征的艰辛。
86年前,面对破碎山河,作为“新青年”的红军战士为追求今天这样的新世界而舍生忘死。如今,作为复兴盛世的新一代青年,沉浸式重走长征路,串联历史和现实,把精神寄送回到最初的原点,才会发现一个关于信仰的新世界,“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才不再是心灵鸡汤。
从1934年10月到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进行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长征犹如一条萦绕于山河间的红飘带,书写下中华民族的不朽传奇,成为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精神原点。
征途漫长、环境严酷,为何长征的队伍没有散?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围堵,失去根据地的红军怎样活了下来?长征的风险远超想象,却不停有新鲜血液加入其中,这支部队魅力何在?
带着这些疑问,新财富记者加入证券时报组建的融媒体“长征车队”,跨越江西、广东、湖南、贵州、云南、重庆、四川、广西、甘肃9个省市区,开启了一段为期34天的万里行程,期待重温历史精神,同时深度挖掘长征路上新故事。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证券时报联合中国汽车报、全景网、新财富,发起“献礼建党百年·讲述长征路上新故事”大型主题采访活动,组建融媒体“长征车队”,以红军长征路线为蓝本,重走长征路,旨在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精神,用车轮和脚步丈量英雄足迹,感悟长征精神,探寻新的红色故事,并通过寻访沿线上市公司的成长历程,洞见区域产业的蓬勃发展,感受历史进程中的经济脉搏。
穿越:极限挑战故地,追寻“新青年”精神内核
爬过山吗?恐怖生存游戏中hard模式那种。
上路吧,把登山鞋、冲锋衣、防晒霜、手机、手表、手电筒、帐篷、雨衣、卫生巾、防蚊喷雾、活络油、红景天、氧气罐、退烧药、辣条、压缩饼干、面包、牛奶、巧克力糖果……全都扔了。
戴顶草帽,穿个单衣,加个蓑衣、草鞋,再搭配寒冷、缺氧、冰雹、冻雨、大风等极端天气,以及山蚊、山蚂蝗等吸血动物……
翻过这座雪山,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时间只有6个小时。上路之后,通关之前,请做好准备,随时崩溃:不能睡觉,不能停下来,随时掩埋好战友的遗体继续上路。
86年前,在强渡大渡河之后,毛泽东和朱德率领中央红军走到了横亘在宝兴县和懋功(今小金)县之间、常年积雪的夹金山。
当时他们有三个选择。可以从大雪山西面,走川西北通往青海的交通要道阿坝,但是这条线路较远,海拔较高,而且一路上几乎都要在人口众多的藏族聚居区穿行。也可以走大雪山东面的路线,最终到达松潘,但这条路上可能会遭到国民党重兵袭击。毛泽东选择了最难走、最偏僻的第三条路线——直接从大雪山中央翻越。
避开了人,就要直面天地的考验。林彪曾在夹金山顶多次昏迷,毛泽东几次迈不开步子,周恩来下山后也生了一场大病。负重前行的炊事班战士很多都倒在了雪山上,许多伤病员再也没从担架上站起来,而女同志们大多过了雪山之后就没有了例假。还有很多战士患上了雪盲症,只能让别人领着下山。所谓雪盲症,是因为雪山环境对紫外线光的折射作用异常强烈引起,它的表现就是眼部疼痛感和异物灼烧感,看不清东西,不敢睁眼睛,甚至严重到会有头痛、抽搐、休克等全身症状。
86年后,证券时报融媒体车队来到夹金山垭子口。海拔同样是4114米,但因为气候变暖,如今的夹金山顶夏天己经没有积雪了。不变的是,山上依然云雾很重,空气稀薄。在弥散的雾气中翻越山顶,车外温度逐渐降低至零度。队员们在车外待上一小会儿,稍微跑快点或大声说话,就会感到呼吸困难。果然,下山的当晚便有人感冒、发烧、流鼻血,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
如果我们只是坐飞机到达成都,再沿着国道驾车经过夹金山,半路停车拍照发朋友圈,在民宿吹空调喝奶茶,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懂长征的艰辛。当年,红军是在饥饿之中用脚一步步翻越雪山,而且是在已经远征数月,疲惫不堪的情况之下。迷雾、悬崖、孤寂与揪心,今天在山顶包围我们的,当年只会更甚。即使重走这段路途,我们仍然难以想象,他们如何完成长征的壮举。
更难以想象的是,等待红军的,还有另一个绝境。
翻过夹金山,证券时报融媒体车队驶过若尔盖草原,这里是红军当年过草地的地方。现在大多人来到若尔盖是为了美丽的草原湿地风光,经过几十年的气候变化和排水系统建设,这里已经和当时的景观差别很大了。我们抵达时正是花开的季节,即使是路边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小草坪也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儿,天空广阔,偶落小雨,牦牛群散落其间,一切都看起来甜美纯净。
若尔盖草原位于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海拔在3500米以上。行走在这个绝美的草场,大家无法将眼前的美景与80多年前可怕的杀人沼泽联系到一起。这片“最美湿地”,曾是红军长征非战役减员(万人以上)最多的地方。
“行难、食难、御寒难、宿营难”,红军过草地之困难,是后人难以感受到的。
草地,其实就是高原湿地,为泥质沼地。若不慎堕入泥潭,无人相救,会越陷越深,直到被吞没。草地气候恶劣,每年的5-9月为旱季,本已滞水泥泞的沼地,会变成湖泽。红军正是这个时节通过草地的。
进入草地前,尽管已想尽一切办法筹粮,但一旦踏入这片杀人沼泽,生存难度指数式上升。被饥饿和疾病威胁的红军,途中只有野菜、草根、树皮、人尿、马尿充饥止渴,战士们不断倒下,尤其是三过草地的红四方面军,付出惨痛代价……以至于后面的收容队已经不需要路标,因为循着同伴的遗体,就可以辨明路线。
张闻天的夫人刘英在回忆录中说:红军过草地的牺牲最大,这七个昼夜是长征中最艰难的日子。走出草地后,“我觉得是从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间”。
从夹金山到若尔盖草原,今天绝美的风景中,当年却藏匿着随时丧命的陷阱。而这只是红军长征途中,他们与大自然的无差别威胁抗争、与自身极限搏斗的一段经历而已。
时间再次拨回到86年前,红军从江西出发穿越湘黔滇川甘陕,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毛泽东带领这支平均年龄20岁出头的青年大军,冲破重重围困,翻越千山万水。他们见识过最广阔的湿地沼泽,爬过大渡河上最寒冷的铁索,翻越过巍峨的雪山,泡过仁化的温泉,也攻克过最险的天下雄关腊子口。他们喝过贵州茅台,吃过云南火腿,尝过藏民捐赠的大牦牛,也煮过“老回回”骑兵的马肉。
这种画面中的长征红军,比摩西率领以色列人穿过红海更热血,比美利坚开国生死战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更壮烈。
这样一支队伍的成员,在那个多数人从出生至死亡都没离开过家乡的年代,无疑是最先锋、最有现代社会意识的年轻人。统计数据显示,红军战士平均年龄 22岁;干部中,军级平均年龄29岁,师团级平均年龄25岁。也就是说,这群一百年前的90后、00后乃至10后,构成了未来新中国的中流砥柱。
陈树湘,湘江战役中担任后卫的红三十四师师长,著名的“断肠英雄”。他率领全师与十几倍于己的敌人殊死激战四天五夜后,陷入重重包围。他在率部突围时腹部、腿部中弹,身负重伤。最后,部队弹尽援绝,陈树湘被俘。在被押送途中,他扭断自己的肠子,慷慨就义,牺牲时年仅29岁。
新中国成立后曾经担任过副总理的余秋里、开国上将贺炳炎,都在长征中被打断胳膊。贺炳炎当时因流血过多昏厥过去,为了保住性命,更为了还能够打仗,他让人把自己绑在凳子上,用锯条生生地把胳膊锯了下来,而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麻药可用。当时,他只有22岁。
而红军长征以来的首胜——娄山关大捷,诞生了“独腿将军”。红三军团12团政委钟赤兵,在战斗中小腿中弹,腿骨被扭碎,因为没有麻药,条件简陋,伤口反复感染,15天内三度手术,最后只能截肢。幸运的是,第三次手术后伤口没有再感染,钟赤兵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时他只有21岁。
强攻天险腊子口时,红四团多次正面突击未能攻下隘口。一筹莫展时,苗族小战士“云贵川”自告奋勇,以一根带铁钩的竹竿,勾住悬崖缝隙爬上峭壁,再用接好的绑腿将后来的战士全部拉上去。爬上悬崖后,红军战士向下面的敌军投掷手榴弹,拿下阵地。这位攻克腊子口的功臣,时年仅17岁。
而更多的,是寂静地消失在长征路上的无名红军战士。他们身上有真正的英雄主义,他们给时代、民族赋予的精神支点,值得铭刻在每一代人心上。86年后回看,他们作为“新青年”的光芒依旧璀璨,尤其是相对一些不无矫情的流量明星或“小鲜肉”;即使漫威、DC虚构的超级英雄,在这些真正有生命力与时代穿透力的英雄主义面前,也显得黯淡。
我们“长征车队”的参与者,一半也是90后。重走长征路,相当于今天的90后“对话”一百年前中国最先锋的90后军队。站在长征这个时间点,往前追溯红军“新青年”精神的“原型”,是1920年在《团体的训练与革新的事业》中号召在中国建立工人阶级政党组织的李大钊;是1921年在济南全力推动工人运动的邓恩铭、王尽美……而当下的“新青年”,站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节点,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作为信念来呼应和回答前人埋下的种子。
86年前,这支队伍的“新”不仅是年龄上的,更体现在红军是一支新型的军队,是一支由先进政党领导的军队。
彼时,红军队伍的组成呈现出“两极”的特点,在历史上绝无仅有。一极是留洋的政治精英,他们学贯中西,其中不少人曾在欧洲留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另一极是普通的穷苦农民,有着朴素的翻身做主人的愿望。这两极却牢牢地焊接在一起,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信仰: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平等、自由、美好的共和国,并为这个目标去奋斗。



重走长征路,让“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不再是心灵鸡汤。红军在被围追堵截当中走了这么远的路,历史上没有先例。令人震撼的并非只是路程远,而是红军历经苦难、转战万里,却爝火不熄。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讲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民主、平等:摧毁旧世界前,已建立新世界
所以,红军的物质生活如此菲薄,战斗如此频繁,仍能维持不散,究竟是什么让红军在艰苦的条件下坚持下来?又是什么让爝火最终燎原?
还是请当事人来回答。
把时间线再往前拉一点。长征前,井冈山时期,由于敌人长期封锁,根据地的生活物资十分匮乏。1928年11月,毛泽东在《井冈山前委给中央的报告》中,向中央反映:湖南省委要我们注意士兵的物质生活,至少要比普通工农的生活好些。现在则相反,除粮食外,每天每人只有五分大洋的油盐柴菜钱,还是难乎为继。仅仅发油盐柴菜钱,每月也需现洋万元以上,全靠打土豪供给。现在全军五千人的冬衣,有了棉花,还缺少布。这样冷了,许多士兵还是穿两层单衣。